我一叩首,声辞诚恳地声声辩解道:“太后,臣妾等入宫久了,自然知晓六宫相处之道。可婉华刚入宫不足月余,自然难免思虑不周……”
“宁贵姬。”帝太后神色严肃,字字掷地有声,“哀家只问你,你是如何向愉妃承诺的!”
愉妃?我微愣,低下头老实答说:“臣妾向愉妃姐姐立誓,对元沂视若己出。即便日后自己有了孩子,也绝不厚此薄彼。”
“如今呢?”
我茫然地抬起头:“臣妾……并不曾亏待过元沂。”
“皇帝已经逾半月不曾召见过你宁贵姬了!”帝太后语声陡然厉了几分,我心惊一颤,她缓了一缓,又问,“那这半个月来,他可曾见过元沂么?”
“这……”我怔了一怔,颓然摇头道,“没有。”
“你如今还在为始作俑者说情,置元沂于不顾。这就是你向愉妃承诺的待元沂视若己出。”
帝太后微笑中怒意更甚,玩味地打量着我,我低垂下首,缓声恳切道:“太后,臣妾是元沂的母亲,亦是陛下的妾室。太后怪岳婉华独宠责罚,臣妾不该妄加置喙,可太后召六宫嫔妃于此言及此事,扫的却是陛下的颜面。”
帝太后闻言怒极反笑:“宁贵姬愈发的会说话,话到头来,竟是怪哀家不给陛下面子。”她轻声一哼,“那岳氏可曾给过你面子?”
我双手相叠跪伏于地,答道:“臣妾因岳婉华的挑拨而与陛下生了误会嫌隙,臣妾自难免怨她,为她说情也实在违心。可臣妾是陛下的嫔妃、皇次子的生母,实在不得不维护……”
“你既非要护她,就出去和她一起跪着。”帝太后冷声打断我的话,我言语滞住,跪坐原地。她颜色稍霁,轻一叹哂道,“既不想,就回去坐。哀家知道你是心系陛下,可这样的事,不予惩戒断断不行。召六宫前来,也是为了给诸位提个醒罢了。陛下的颜面固然重要,可在座的到底都是自家人,若说丢人,总强过传到前朝去,让外臣参一本清君侧的折子。”
“姑母说得是。”庄聆含笑打着圆场,嗔怪我道,“晏然你何必担忧这些?在座的都是后宫嫔妃,谁会去扫了陛下的面子?”
我细细思量着,再度下拜之时心头仍带着矛盾:“太后,臣妾自幼就是孤儿,自受封之日起方有了家人,故而自受封之日起,便祈愿家和万事兴。此事纵然如帝太后所言,一众嫔妃谁也不敢扫了陛下的面子,但太后今日惩了岳婉华,便定然与陛下间隙难免。母子生隙,何谈‘家和’?夫君不悦,我等妾室又如何心安?”
我不顾帝太后逐渐冷下去的眸色,又重重一拜:“臣妾告退。”。
我退出长宁宫正殿,在近乎全黑的夜色中寻到了已跪了许久的那个身影。在她旁边跪下的同时,听到了她一声清脆的冷笑:“有意思,宁贵姬这是哪一出?想搏人同情却失了算么?”
“失算?”我回以同样的冷笑,“不知娘子为何这样说。”
“臣妾知道娘娘自幼在陛□边服侍,自诩熟谙列位上殿的所思所想。适才那一出,不就是为了一显自己贤惠大度么?”她可惜地啧了啧嘴,“却不知帝太后她老人家不吃这一套呢。”
“婉华娘子当日提点本宫,让陛下厌恶未必要真犯什么错,这话本宫谨记了,多谢娘子。今日本宫也送还娘子一句,六宫里的事,有时如同在簌渊宫门口那一出一样,实情是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众人如何认为。”
她轻轻一笑,锐利地反驳:“这后宫是陛下的后宫,娘娘您今日之举就算拉拢尽了六宫嫔妃,只要陛下她不喜……娘娘,一切到底都是枉然。”
我仿若未闻,凝神于眼前大殿中的明亮灯火,略作沉吟后只是问她:“婉华娘子,你说但凡斗争,就必定有输赢么?”
她微有一怔,很快轻笑着反问我:“娘娘觉得呢?”
“本宫觉得必定有。”黑暗中,我转头看向她,只能依稀辨清她侧脸的轮廓,“如果定有输赢,那么自本宫跪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在陛下心里,婉华妹妹你就已经输了。”
我在她的沉默不言中寻出了些许不解的气息,愈发浓艳了笑意,让她在黑夜中尤能察觉得道:“婉华妹妹以为,只有妹妹你会做戏么?”
正文 072。做戏
那日帝太后又同众人说了什么;跪在殿外的我无心去多听。嫔妃们在两刻后散去;没有一个人与我多说一句话,就如我和顺姬来时当岳婉华不存在一般的当我不在。
她们之后;我依稀瞧见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匆匆出了殿向北行去。那个方向上,是三大殿与长秋宫。
一盏茶的工夫后,那一叠声的“陛下驾到”简直振聋发聩。我暗自觉得,他会来得这样急;定是为了他的岳婉华,而非为我。心中不快却说不得什么;只与岳婉华一同行礼下拜,口道“陛下大安”。她的口气仍是比我动听许多,娇娇弱弱地惹人怜惜。
他在我们身边停了脚;略作沉吟即道:“送婉华回去歇着。”
夜色之中;岳婉华明眸冲我扬起的得意的笑那样明显。
岳婉华在宫娥的搀扶下走得远了,他的声音才再度传来,以那般厌烦的口吻对我说:“你添什么乱?”
我陡然慌了,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解释些什么,他一叹,伸手扶起我,沉沉道:“跟朕来。”
因起初是他扶着我,宫女便不敢上前来扶,我迟疑着试图松开他,可微一松手就如失了重心一般站不稳。他有所察觉地偏头觑了我一眼,手再度伸过来扶住我。我向后退了半步避开,轻言道:“陛下,帝太后正恼着呢。”
他微微蹙眉,看向我的身后:“怡然婉然。”
怡然和婉然齐齐应了声“诺”,上前扶住我。我和他一起重新回到长宁宫中,帝太后仍端坐主位,在看见我的瞬间显出不悦神色。
宏晅大步上前一揖:“母后。”直起身子又温言询问道,“母后,晏然素来体弱,又在外面跪了那么久,母后可否先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