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大碍了。”我颌首一笑,有些许劫后余生的欣然,“幸得沈大人妙手仁心。”
他一点头,看向静妃,尚算平静地道:“阿眉无事,朕不会杀你,你退下吧。”
“陛下。”静妃轻一抬眸又迅速低下,可这短短一瞬间却是冷意森然,她淡泊道,“臣妾没动齐眉帝姬。”
“好,就算你没动齐眉帝姬。”宏晅沉然一笑,“但不管这毒是谁下的,她在你宫中出的事,你一宫主位难辞其咎。”
显是不愿再同她多说一个字。
静妃身子一僵,不甘道:“陛下您就这么信她?臣妾与她已结怨陛下不是不知道……为何就咬定了是臣妾害她而非她设计臣妾?”
他淡看着静妃,一字一顿地告诉她:“阿眉是她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又如何,前有武瞾为例,陛下当真觉得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她急急辩解着。我覆下眼睫一声轻笑,虽是我陷害了她,但她不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去害阿眉的。她可以因为自己心思毒就这样怀疑我,但她如此直言不讳……
宏晅神色一冷,漠然审视她半晌,凝神道:“有武瞾为例,所以你觉得谁都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静妃,你会这样想,皇三子留在你身边,朕不放心。”
静妃陡然滞住。哑然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宏晅叫了郑褚进来,冷淡道:“去,把皇三子送到月薇宫去。”
“诺。”郑褚一揖,退出去一步转念一想又折了回来,“陛下……您刚把皇长子交给琳仪夫人。”
他哑笑一声,沉吟了须臾,又道:“那皇三子交良贵嫔吧,着礼部拟个旨晋她作充仪。”
特意为此提她位份,这是不打算再把皇三子交还给静妃了。我淡看着静妃的神色,从未看到她如此慌张过,就算是今天上午遭掌掴惊怒交加时,她也不是这般神色。
“陛下……”她滞了一滞回过神来,连忙叩首哽咽道,“陛下……臣妾一时气急了才会拿武瞾为例……求陛下留下元汜,他……他和臣妾几年的母子情分,求您……”
“好了。”宏晅沉声一叹打断她的求情之语,尽量和颜悦色地缓缓道,“母后病着,朕不想她忧心。此事,她若不罚你,朕也不再说什么。你自生产后身子也弱,元汜,还是交给充仪吧。”
“陛下……”她眼中终是有了无法抑制的泪眼,抬起头紧咬着下唇望了他须臾,才犹带不可置信地道,“臣妾照顾了元汜五年,您怎么能因为一件并未查清的事就……”
“朕把他交予旁人,并不只是因为阿眉的事,也非只因你方才那句有武瞾为例。”他淡漠地回看着她,徐徐又说,“此事朕想了有些时日了。先前是朕看错了你,觉得你贤良淑德。如今……你在荷莳宫里动那样的大刑,元汜平日里只怕也时常能看见,朕不能让他小小年纪就学得这般狠毒。”
“陛下……臣妾没有……”静妃定了一定神,解释道,“臣妾平日里并不曾苛待宫人,那日……那日审昭训身边的人实在是事出有因……臣妾担心姑母的安危才……”
“静妃娘娘此话说得不心虚么?”我淡看着她,语声冷冷。又转向宏晅,颌首喃喃道,“陛下,红药在臣妾离宫前就是臣妾身边的人,后来去了荷莳宫。之所以如今又回到臣妾身边……便是臣妾偶在御花园中见她遭人毒打,才把人要了回来。”我说着一声苦笑,轻摇头道,“只是那时臣妾不知静妃娘娘的心思,还觉得必是她做事做得不好才惹恼了静妃娘娘。如今看来……”我说着不禁神色一凌,扫向静妃,“娘娘您便是从那时起就已记恨臣妾,也不必把气撒到她头上。臣妾离宫那年她也不过是及笄的年纪,您折磨了她两年,您知不知道她身上留了多少伤?”
宏晅神色一黯。
静妃并未看我,垂首沉稳道:“昭训如今自然可以把什么都归咎于本宫狠毒。荷莳宫那么多人,本宫哪有工夫挨个去记谁是谁?宫娥做错了事自有管她们的人去罚,本宫还要一一过问么?她在荷莳宫又不是在本宫近前做事的,本宫可没那个闲心苛待她。”
我轻声一笑不再言语,宏晅看了红药一眼:“你自己说。”
突然被问了话,红药倏尔一愣,茫然地怔了片刻,跪地静默了半晌,却是忍泪道:“陛下恕罪……奴婢求陛下别问了……”
红药的反应弄得殿中一片死寂,她只说了这一句话,眼泪就不停地掉了下来,这并不是做戏,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直接问红药。那些事于红药而言不堪回首,莫说旁的宫人在她面前不会提,我也是小心地避着那些话。
有些事,每问一次、想一次,就是在人心上戳一刀。
她这一哭,胜过千万句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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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量着宏晅的神色,离座前去扶红药起来,将帕子塞到她手里,含笑宽慰道:“不提了。你出去候着吧,本宫这里没事。”
她点点头,怯生生地望了宏晅一眼,见他不言,静默地一福身告退。
我坐回他身边,歉然颌首道:“陛下别怪她失仪,她只是……”我强笑了一笑,“那两年的日子她想也不愿多想,陛下让她说出来,实在难为她……”我说着长长一叹,笑意凄迷,“她一个女孩子,就等着出宫好好侍奉父母去,原本也还可嫁个好人家,可如今……”我摇了摇头,“身上许多伤留了疤,怕是难了。”
静妃苛待她,我却为她出宫后的出路着想,这是多大的反差,宏晅心里只会因此更厌静妃。
安寂良久,他沉叹了一声,看向静妃的神色已满是厌恶与不耐道:“你退下吧。元汜交良充仪,皇长子已有琳仪夫人抚养亦不用你再时时‘关照’了。母后既禁了你的足,你便在荷莳宫里好好思过。长宁宫那边自有柔婕妤侍奉着,再不然,朕召外命妇进来陪一陪母后便是。”
他说得轻缓平和,似只是让她好好休息一阵子、在同她解释原因,甚至还有几分商量的意味,却是实实在在地断了她再多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