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孩童正是陈一亭,原本其体弱,定是撑不得如此磨难,陈千甲渡其功力给陈一亭护体倒是误打误撞,陈千甲功力霸道,不知其对经脉损害极大,若是无这一年寒许时间河水浸泡,寒气入侵,竟与陈千甲内力相冲,倒是护得陈一亭筋脉一热一寒安稳下来,亦有不少滋补,奇经八脉倒是扩宽了些许。
陈一亭浑然不知,待其醒来已是一日后,正值晌午,天气还是阴沉,身上裹着棉被与一马车中,旁边倒是装的些行囊。稍发动静,驾车男子便听到,心中一喜,终于醒过来了,他这一日倒是奇怪,明明脉搏平稳,小孩却始终未醒。
连忙停了马车,回头道:“终于醒了,可还记得汝家何处,我好送得你回家。”
陈一亭脑袋昏沉,之前昏迷中似知母亲死去,大受刺激,又有箭伤失了血气,虽有父亲内功护体,但是冷水飘得半天昏迷。脑袋中似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一时原本聪慧得少年眼见救命恩人,竟不知如何开口。张了张嘴,未发出声音。男子见得,只得叫其再闭眼睡会,待其恢复。
男子名为楚严,年方五十,原本是李广麾下一老兵,年初因老迈,便至军中退伍,祖籍蜀地成都。退伍后被廷尉讨了去,知其欲返乡,亦给了眼线差事,着其走楚地回乡,前几日给一同僚一封书信后便了了差事一心往家乡赶去。
待行到一小城,天色也快暗淡,多了一小孩不便再前行。便在城中寻了一小客栈,歇了马车,将陈一亭安顿好。在城中小药房买了几服驱寒药,回来煎煮好,着陈一亭服下。让客栈备了些腊肉汤,一些米粥,待两人吃罢,陈一亭面色也有血气恢复。
楚严问道:“可否有想起来许。”
陈一亭还是一事都想不起,只能摇头。楚严也是无法,只得继续说道:“我待返乡还得安置,无法在此地呆久,不若你且先随我行,待伤养好,想起什么,我再看如何送你回家。”
陈一亭九岁稚子如何想的那么多,只觉得救命恩人深厚,点点头。楚严对此子也是怜惜,更是心疼其家眷遭此大劫,若是全部丧命,不知记起后该如何接受,可怜儿,哎。说罢两人便歇息去,且不言。
半旬后,洪城县衙,李景在县衙门口相候。远处一中年男子推着一老人轮椅过来,李景连忙迎去,来人正是陈尚,中年人是张江,张寻之兄,未习得武功于洪城之中开了一酒楼,两人之父原本陈尚军中兄弟,又是同乡,其父战死沙场后,便是陈尚照顾其等长大成家。陈千甲等人离去后,怕乡下陈尚无人照应,便接了陈尚来城中安置。
县衙后院,几十张白布盖着尸体,因天寒,尸体倒是还未曾腐坏。李景带两人来此,拱手道:“陈公,还请节哀,千甲兄等尸身一人未落,全在此,我已告知长吏,长吏着手当地官府在调查凶手。只有一亭未见其尸身,长吏已传信告知,凶手拿一小儿无用,一亭定是被陈翻波走水路送出。安陆边发现得陈翻波处,也未见得一亭。一亭可能被陈翻波送出,还未丧命,也已着人沿途寻找了。”
陈尚见着陈千甲等人尸体,已是老泪纵横,双手用力竟摔倒在地,浑然不觉,往陈千甲等人尸身边爬去。张江李景见状忙去搀扶,陈尚不理,爬至陈千甲旁捧起其脸,悲中大嗷,哭的竟是迟暮,大兄死于战中,死状陈尚几十年历历在目,今又见得大侄遭此劫难,实是悲苦不予外人知。伤心至极。李景张江见状没在阻拦,只待陈尚伤心完再做劝解。其中张江找到了幼弟张寻尸身,亦是抹泪,年后一别,还道安置好接大兄至长安游玩,谁料到此一别竟是生死。
待陈尚缓过来,张江将其搀扶到轮椅上,陈尚着李景取了所有白布,仔细观察了所有人伤口。一圈下来,竟是一无所获,唯有张寻处胸口一大洞甚是惊人,竟是凶手怕看出箭头,将伤口处挖了个洞出来。
接着对李景说道:“如此掩饰痕迹,定然是准备周密,无一特殊处,皆是寻常刀剑伤。现场也定是一无所获,只是千甲等人身手我皆知,非普通人等可截杀,定是好手。千甲力竭而死,可能敌方几倍于人。掩饰痕迹定是怕我等知晓其来处,江湖如此多好手突然失踪,定是有痕迹可查,大人,请告知长吏于此处调查,天下何处有好手同一时间未见踪影。”
李景连忙点头称是,待将陈尚等人送出,陈尚又说道:“大人,须拜托长吏,可否尽力帮吾等寻下亭儿,千甲战死不言,亭儿还小,老朽实在是不知黄泉下有何颜面见得大兄和千甲。”
李景拱手:“陈公放心,我等亦知,定当尽全力。”
陈尚没再多说,张江推其离开,上了马车,张江驾车倒是未往酒楼行去,直出城外往村子中去。
待到家中,张江将陈尚推至院中屋檐下,取了木柴生了火盆。陈尚对张江说道:“江儿,去泽中传讯岛上,告知千甲被杀,须岛上出人手追凶。”张江点头应下,便去了。
留陈尚一人在院中,闭着眼,火盆木柴还是燃烧得咔咔作响,木柴沾了湿气,有丝丝青烟升起。陈尚悲不能言,月前此院还是合家欢乐,如今两人从军,还有三人竟是两死一不知所踪,也不知是否脱险,生死未知。陈尚似是那日一亭捧书还在眼前,今日院中仅剩老迈残身一人,嘴里念叨着“亭儿,亭儿。”
院中一桃树,似有新芽。
老树待春,院中徒留一昏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