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
“是,是。”
“周先生,当此时局,我也不与你矫情。辛公既有所命,可有令符凭证予我?”
“有,有。”周虎抬手往袖子里去掏,结果肘下夹着的版牍噼噼啪啪落到地上。他连忙躬身去捡,袖子里的木牌又掉了下来。
雷远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周虎收拾停当,将木牌双手奉上。
木牌黑沉沉的,上面用金铜之属嵌了几个字。这东西,便是所谓令符了,虽不如军中铜质的虎符勘合那般正规,倒也算有模有样。雷远将之持在手里,抛了抛,身为雷绪的次子,这竟然是自己多少年来第一次接触到令符,此前不受重视的程度可见一斑。
“这东西由你收着罢。”雷远把令符交给郭竟,继续向周虎发问:“交给我的部民是什么情况?现在何处?”
周虎垂下头,在一叠版牍中翻翻捡捡,抽出一张来:“小郎君,这一部预计是紧随在宗主的本队之后行动,按照起初的预计,大约有两千五百人。其中包括了宗族所属的部曲近百人、仆婢奴隶三百人;徒附一百四十五户,一千人左右;另外,有两家与我们亲善的豪强也在其中,分别是庐江安丰樊氏、汝南博安黄氏,樊氏人丁大约六百,黄氏人丁约四百余……这些合计便是两千五百人了。然则,这几日里,逃亡到大营投靠的百姓渐多,所以,您还需要额外带上四五百零散百姓。”
“部曲一百、仆婢奴隶三百、徒附一千、豪强所属一千余、零散百姓数百……”雷远伸出右拳,报一项,直起一根手指:“可是如此?”
周虎应道:“正是,正是。”
雷远转向侍立的樊氏兄弟道:“庐江安丰樊氏,是你们的本家吧?”
樊宏笑道:“樊氏家主名唤樊尚,乃是我们的堂兄。”
雷远略颔首,继续向周虎发问:“这些人,现在是集中驻扎,还是分散各处?集中驻扎的话,在哪里;分散各处的话,又各自在哪里?”
周虎这人,形貌中透着一股畏缩,仿佛是个庸人,但此刻手上翻着版牍,口中回报,却又如数家珍,言辞里信心十足,毫不迟疑:“部曲就在东面的寨子里待命,顺便看守粮食、帐篷、被服、旗帜、车马等一应物资;凡我雷氏所属仆婢奴隶,绝大多数都集中在山下乔家坳左近,分为六处聚住,只待号令,随时可以点齐人数出发;徒附宾客们都提前在南面山口等候,两日前我们在山口设了转运营地;樊氏和黄氏两族无需我们安排,他们在大营中均有宅院,自行收拢部众;至于零散的百姓,小郎君遣人出外看看,顺眼的随便凑四五百,带走便是。”
“我明白了……”雷远想了想,向王延吩咐道:“延叔你留下,把我们自家的什物都上装车。其余的人尽快结束停当,我们先去东面寨子,汇合部曲。”
他转向周虎,客气地说:“劳烦周先生与我同去。”
“应该的,应该的。”周虎连声道。
第0024章部曲
灊山大营是位于群山中一系列城寨的统称。雷氏宗族所占据的,是位于核心处的若干险固城寨,称为军事堡垒亦无不可。这些堡垒南依大山,北面有隘口阻隔。隘口左右数里,各设有一座寨子,呈犄角之势。两座寨子都可以屯驻数百人,现在提供给由各地返回的部曲、宾客之流集中屯驻。
雷远领二十余骑奔出隘口,不过片刻就到了东面的寨子。寨子的大门没有关闭,进进出出的人各色打扮都有,也不好判断是什么来路、办什么事情,只觉得个个都行色匆匆。门边上有几个管事模样的,带着人维持秩序,登记进出。周虎上前说了几句,几名管事即便挥手放行。
雷远等人驰马而入,依着周虎的指示,找到了一处营地。
这营地甚是简陋,四周用粗大的原木制成围栏,里面是一排排的低矮长屋。长屋有些年头了,墙皮大块大块的破碎剥落,门窗也陈旧漏风,墙根生满杂草,有些潮湿的角落居然还长着色彩斑斓的蘑菇。然则天下的军营通常都是如此,没什么好介意的。
周虎又抽出片版牍,向雷远介绍道:“预定划归给小郎君统带的部曲便驻在这里。容我看一看……这些部曲分成两个队,合计九十三人。两个队的队率都是临时任命的,分别是邓骧和何忠。我再找找这两人的情况……嗯,邓骧暴躁好斗,何忠轻佻无礼。两人的下属,计有四个什长,二十二个伍长……因为他们本来都分散在各处田庄,所以只有四个什,倒有二十二个伍,小郎君之后可以自行整编。”
说到这里,周虎又翻出另一片版牍:“另外,他们负责看守的物资就在寨子的大仓里,其中粮食计有粟三百斛,豆麦三百斛,桑葚杂属若干,武器计有……嗯,小郎君要不要去看看?”
雷远笑了笑:“物资什么的,不急,我们先看人。”
他探头望了望营地里的长屋,问道:“你说的九十三人,都在哪里?”
这一行骑队声势不小,又在营门立马半晌,居然没有人出来迎接。一排排长屋里黑洞洞的,好像没有人在内;恰有秋风吹过,将几片木门吹得吱吱嘎嘎来回扇动,撞到了墙,发出咣咣大响,也没有人理会。
从骑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虎脸上一红,急忙道:“这些人的营地是我亲自行文安排的,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