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病不一定哪天才能好,她想必也等不到那个时候,战事即将结束,”沈睿唇角勾出一丝讥笑,却又不知道讥讽谁,随即又道,“而你也只能留在这里,因为除了你没有人能救他。你也说过,无咎的病可能会随着他的成长而发生其他的变故。”
柳清君握了握拳,转首看向床榻上小小的人,如今他已经不是不懂事时候那般耍赖调皮,现在他白日静静地陪着母亲看书习字,修习内力,才三岁在人前便有一种沉稳安静的气质,知道自己生了病。不但不哭,每次去王府都要叮咛他,“师傅,你可不能让娘娘知道我难受了,她会哭的。我总是看到娘娘躲在一边偷偷地抹泪……”
可是,自己能陪他多久?来不来得及让他好起来?
“我知道你想离开这里,想着他年可以做他们亲密的朋友,过那山林逍遥的日子……”沈睿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微微抬了抬下巴,转过身去冷冷道,“我没那么大度,成全所有人的幸福。”
柳清君苦笑,轻轻摇头,却没有再说话。等沈睿走到门口,他才缓缓开口,“陛下,战事也快结束了,希望你能让他们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沈睿“哦”了一声,却道,“他们留在朝中不好吗?这样大家一处,也能见上一面。”
柳清君垂了垂首,看向无咎,他已经呼吸均匀,面色红润起来,笑了笑,没再接话。
六个月后,三月桃花红,暖风熏人醉。战场上频传捷报,沈醉不日将回朝,高兴地裴菀书还没合拢嘴,又接到消息裴锦书将进京。这让裴菀书着实高兴。难得热心的让人将王府里里外外修葺一新,唯一遗憾的是翠依似乎真的勘破尘世一般,除了裴菀书隔断时间去看望她,不肯再踏出光月庵半步也不让裴锦书去看她。裴菀书也懂她的心思,便不强求。
裴锦书进府那天简直像是迎娶新王妃一般,隆重热闹,西荷永康等人都来了,只是柳清君说是有事未到。热闹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才散去。
难得有一天沈睿没派人来接无咎,裴菀书抱着他跟裴锦书在竹林中散步。
“哥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想成家吗?”她抱着无咎,玩着他细柔的小指头。这孩子也奇怪,如今大了,安静本分,除了柳清君很少让人抱,但是只要裴菀书伸手他就立刻偎进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让她抱。
裴锦书笑起来,伸手拨了一下无咎的下巴,打趣道,“小鬼,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娘娘抱!”
无咎微勾了唇,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然后趴在裴菀书耳边低声道,“娘娘,我要媳妇。”
裴菀书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看了大哥一眼,问道,“无咎,你想找什么样的?”
无咎暗暗地捏了捏裴菀书的肩膀,看了裴锦书一眼,小声道,“舅舅。”
裴菀书忍俊不禁,将无咎递给大哥道,“来,大哥,抱抱你外甥吧,他想媳妇了,你帮他找个和你一样的。”
裴锦书手腕微扬,将他举了起来,清笑道,“小鬼,跟舅舅去相州好不好?相州的女孩子美呀,就算是豆腐娘子,醋娘子,面片娘子都美得像桃花!”
无咎拍着小手,嘻嘻笑着,“好呀!”
两人大笑,裴锦书手臂一顿,将他放在肩头扛着,“那你想要豆腐娘子,还是醋娘子呢?”
无咎歪着脑袋想了想看向裴菀书,见她瞅着自己笑得眉眼弯弯,便不问,抿着唇想,然后小声道,“舅舅,我都要可以吗?”
“哈哈,小鬼,你还想三宫六院不成?”裴锦书揶揄他。
“豆腐娘子是磨豆腐的,醋娘子是酿醋的,面片娘子是做面片的。我还想找个洗衣娘子,做饭娘子,捏肩膀娘子……哎呀,好多啦!”说完嘻嘻地朝裴菀书笑,“娘娘,找好多个,让她们伺候你,这样胭脂和翡翠姑姑就不用受累了。”
两人被他逗得笑个不停,裴锦书笑着逗他,“无咎,那明天就跟舅舅走吧。”
“不!”无咎立刻拒绝,“皇帝叔叔没有时间,他要看奏章到很晚,我要快点长大,等到再过一年,我就可以帮他看奏章了。”他歪着脑袋,黑亮的眼睛忽闪着,看着裴菀书。
裴菀书心头一黯,看起来无咎倒是和沈睿最亲,沈醉和他相处太少,只有一岁的时候抱了他两天,还没来得及稀罕够,便出征了。
裴锦书感觉到妹子的失落,用胳膊捅了捅她,笑道,“你儿子很厉害。”
裴菀书叹了口气,随即笑起来,得意道,“那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正事,裴锦书便说自己有事情要进宫一趟,裴菀书便让他早点回来休息。自己领着无咎慢慢地散步,给他讲水菊等人的故事。
“娘娘,水菊姨姨去哪里了?”无咎仰着头,忽闪着黑亮如星子的眼睛好奇问道。
裴菀书蹲下张臂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脸上,淡淡地笑了笑,柔声道,“水菊姨姨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她一直都能看到我们,会帮助我们,每当娘娘难过的时候都会想她,然后就不难过了。”
无咎一听立刻点头,“那无咎难过的时候也要想水菊姨姨,这样无咎也就不难过了!”
裴菀书笑着拨了拨他的额头,笑道,“你一个小鬼头,哪里来的难过?”
“娘娘偷偷哭的时候,无咎就会难过!”他张臂勾着裴菀书的脖子,小脸用力地贴在她的脸上,“娘娘哭的时候,无咎就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