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座位挤挤挨挨,全都坐满了人,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唯独诺雅被完全孤立起来,席面之上空空荡荡,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好比汪洋中的一叶孤舟,尤其是周围不时投射过来的鄙夷目光,和毫不掩饰的讥讽,几乎将她完全淹没,令她如芒在背。
诺雅不与她们计较,心里却是一声苦笑,来的时候尚且有点提心吊胆,唯恐太子妃处心积虑刁难自己,报当初落马之仇。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哪里用得着太子妃借题发挥,单单是这些参加宴席的人的口水与白眼,也能让自己尴尬得无地自容。
想自己的出身,原本就卑贱,就算是市井中的农妇也有资格骄傲地鄙视她,更遑论这些自命清高的达官贵人家眷?再加上有人故意从中挑拨,有意刁难,自己如今就是骑虎难下。
太子府管事见宾客陆续到齐,请示了主子,就吩咐下人撤去席上水果糕点,将冷碟酒水一并上桌。
下人们直接无视了诺雅的存在,从她的身边鱼贯过去,撤去了桌上蜜饯小吃,迟迟不见有菜品送过来。
诺雅就明白,这是太子妃开始给自己难堪了。自己干坐在这里尴尬,换到其他席面,更是自取其辱。
若是发作起来,在这样一堆自恃洁身自好的人跟前无异于也是自讨苦吃。左右继续留下也是难堪,自己就向着百里九认一次怂,拂袖而去罢了。
诺雅刚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抬脚,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从暖房外面进来,锦衣华服,云堆翠髻,环佩铿锵,俱部贵不可言。为首二人打扮尤其华贵耀目,携手进来,周围的人全都撩帘拂尘,唯唯诺诺。
诺雅认识,那为首的其中一人就是京郊狩猎认识的太子妃,另一人弯目菱唇,风姿绰约,雍荣雅步,眉眼间看着陌生,并不识得。秦宠儿就相跟在太子妃身后,得意洋洋,一脸高傲。
席间众人全都纷纷起立或离席,向着几人请安问好。
诺雅从这些人的态度和称呼里,方才知道,另一人就是三皇子妃,江南富商家的独女陈凉音。诺雅留心打量,见她优雅和善,柔媚轻曼,毫无盛气凌人的架势,笑得灿若朝花,自有南方儿女的淑逸闲华。
太子妃是今日的主人,一路之上自然少不得同席间众家眷寒暄一二。
三皇子妃一行人从诺雅身边趾高气昂地走过去,却骤然停下脚步,扭头看诺雅,脸上表情极是奇怪,最初有些震惊,又是疑惑,尔后眸中氤氲蒸腾了雾气。她极快地低下头,用手里帕子抹了一下眼角,扭过头去,向着身边的妇人打听道:“那个穿烟青笼烟纱的妇人是谁,怎地看着这样眼生?”
身边就立刻有想巴结讨好的,凑到近前低声道:“她就是将军府九爷前些时日从琳琅阁赎回来的侍妾,闹腾得满城风雨的那一个,不知今日如何得了抬举,到这样的席面上来。”
言辞之间颇多不屑。
三皇子妃重新扭过头看了一眼诺雅,竟然折返回来,站到诺雅跟前,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就是小九新纳的侍妾?”
诺雅有点意外,愣怔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话,垂首淡然回答:“回三皇子妃话,正是。”
“就是前几日九爷从琳琅阁赎身娶回府的那主儿?”身后有人傲气凌人地追问。
诺雅不卑不亢地点头。
三皇子妃转头极是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那妇人立即噤声不敢插言。
“如此说来,那就是一家人了,小九的眼光也果真是好的。”三皇子妃嘴角噙笑,极是温柔婉媚。
诺雅低垂着头,听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江南独有的风情与腔调,听着也顺耳,心里顿生好感。
“谢三皇子妃夸奖,诺雅受宠若惊。”
“听妹妹谈吐,也是知书识礼,见过几分世面的。你原本家居何处?家中可有什么亲人?”
诺雅奇怪,为何每个人见到自己总是喜欢这样发问,难道京城如今流行这样寒暄了吗?她不懂,但见她对自己笑得和善,应该并无恶意,因此低声道:“但凡有至亲之人,何须身如柳絮坠尘泥?”
三皇子妃捉了她的手,极是惋惜道:“天妒红颜,像妹妹这样标致的人儿,怎么会有这样凄凉的身世?还好有福气,嫁于小九,是个知冷知热的。”
诺雅默然不语。
三皇子妃左右扫望一眼,心中了然,就知道她定然是受了什么排挤,极热情地邀请道:“难得见面,不若同我一起去同席吃酒,也好亲热亲热?”
诺雅不愿自己上赶着去遭受旁人的冷眼,客气地婉拒道:“里面过于闷热,我就在门口处稍坐一会儿便罢,三皇子妃请便。”
三皇子妃也不勉强,唤过一旁丫头低声吩咐几句,然后对诺雅叮嘱道:“那你暂且稍侯片刻,待我过去向太子妃敬了寿酒,一得空闲,就过来跟妹妹一起吃酒。”
说完捉着诺雅的手意味深长地摇了三下,转身向着暖房里厅主座处走过去。
诺雅一时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适才的小丫头得了三皇子妃吩咐,不消片刻,传唤了菜品过来,整齐地摆放在诺雅跟前的桌席上,态度恭谨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