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有些错愕,吃惊道:“我以为你是想留下来。”
“怎么会?”我失笑:“我在这里闷了十一年,还嫌不够么?再留,闷也得闷死我。”
老师的脸色顿时开朗起来,笑呵呵地点头:“吃过早膳,我就去太后娘娘那里请旨。”
我心里顿时轻松起来,笑问:“老师,您向太后请旨,用什么借口呢?”
“我年纪大了,而且已经被陛下免了大夫之位,只有个医学博士的名衔,不算重要。我带的药童也到了不能留在禁中的年纪……”
我有些发急:“老师,说了这半天,您要怎么才能带我也出去啊?”
“我一生无儿无女,只有一个亲传弟子,当然得带在身边养老送终。”
老师理直气壮,我却一呆,有这么简单?
“就这样?”
“你不是奴籍了,这事就这样办就可以了。”老师看着我,问:“倒是你,那东西可怎么办?”
我突发奇想:“老师,咱们把它带出去变卖,买个大大的院子。”
“胡闹。你既然不愿意,就该把东西全还给他,绝了他的心思。”老师敲了敲我的脑袋,郑重其事的告诫:“阿迟,你不小了,你要明白,除了父兄长辈给自家的姑娘置嫁妆,天底下不会有平白无故给女人送镜奁的男人。”
我明白的,这时代的镜奁私妆,与现代的钻戒一样,都是不能轻送的东西。假使不是男子愿意正正经经的和女子交往,用它许情;就是他将女子视为玩物,以此诱哄对方入彀。
齐略送我这套镜奁,我猜不到他的用意,但不管他是什么用意,我都不会接受。
齐大非偶!
我太清楚这一点了。
“阿迟记住了,不过,我该怎么还呢?”
当面还?这是说不清的麻烦事,不妥;不当面还,交给谁代转才靠得住?谁能既代我把东西还给了齐略,又能保守包裹里的秘密?
沉吟许久,老师突然说:“你可以去找陛下身边的中常侍陈全?”
“他?”
“就是他。”老师解释:“陈全是太后精心挑选了放在陛下身边的人,不仅耿介忠直,更谨小慎微,如果他能代你转还,那你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不过想要他替你转还那东西,却很困难。这家伙一向只讲律法,不讲情面,不合规矩的事,从来不做。”
老师一向话少,我头一次听到评价宫里的权势人物,听到他居然对陈全有这样高的评价,不禁大吃一惊。
在我固有的思维里,宫里的阿监都是身体残缺导致心理多少有些变态的危险人物,却从没想过,居然也有阿监配得上“耿介忠直”四字。
不过他如果真的是品德如此高尚,恪守规矩的人,我托他转送这东西,只要抓住“规矩”二字,将他挤兑住,只怕反而容易办。
我探听得这两天朝廷歇政,陈全也得了两个半天的假,不用早起随侍齐略,便抓紧了时间赶去见他。陈全见我来找他,显然十分意外,最直接的反应就是问太后的病情:“云祇侯,是不是太后娘娘的贵体有什么变故?”
“娘娘很好。”我在陈全身前坐了下来,谨慎的说:“陈常侍,是我有点事来请您帮忙。”
陈全一天也不知要应对多少请他帮忙的人,听到我的话,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问:“云祇侯有什么事?”
我听他问得直接,果然并没有骄矜刁难的意思,心里的忐忑稍平,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将遮在大氅下的包裹拿出来:“这是陛下昨夜所赐之物,我想请常侍替我转还陛下。”
陈全愕然,奇道:“既然是大家所赐之物,你怎么这时候才来辞赏?你当时不谢绝,这时候才来叫我转还,这可不行,天子赏赐,岂有回收之理?”
“我昨天接赏时没打开包裹,陛下也没有说明,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所以收了,但这些东西……” 我看到陈全的表情,心中一动,问道:“常侍,这里面的东西您看过吗?”
陈全摇头道:“大家只让我暂时照看一下那包裹,至于里面有什么,我却没看。”
我顿时呆住了,舌底一丝酸意滑过,定了定神才望着陈全道:“常侍,我听说过您很多事迹,知道您刚正忠直,比任何人都希望陛下能够成为垂范天下的圣人,所以才冒昧来请求您的帮助。”
“云祇侯这话,说得太远了。”陈全的嗓音高亢的时候十分刺耳,但在低沉的时候,却沙哑中带着磁性,颇为动听。
“不,这话不远,常侍若不是这样的人,我断不敢如此冒昧求助。”我看着陈全,规规矩矩的说:“常侍是个守规矩的人,云迟私下忖度,自身也还算谨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