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久瑶的请求,恩替也毫不避讳地向大家讲述起了自己经历的过往:从自己的眼睛是怎么失明,到遇到了那个不着调的道士为自己打开通灵眼;再到为死去的王大爷了却了遗愿、解开父子多年的心结;再到受李家良的邀请来到封门村的原委,通通讲了一遍。叶久瑶认真地听着,心里悄悄说了声“原来是这样……”。接着沉吟半晌后对张恩替说:“你说道士为你打开的通灵眼,这通灵眼除了见阴阳,还可见前事、见未来……加上你今天说那些人的穿着打扮,不觉得有些像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吗?”
听到久瑶的分析,张恩替似乎有所顿悟,嘴里默默地念叨着:“见前事……见未来?”
因为累了一天,又聊了没多久大家就各自回帐篷睡了,当晚再没有发生什么奇怪事情,只是听到帐篷里隐约传出张恩替的声音:
“大壮,这是不是你的裤子?”
“嘘……嘘……别说啦别说啦,刚才换下来没好意思拿出去,我这就晾外面……”。
两天的时间中,大家继续搜索着顾全安的蛛丝马迹。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在大白天仍然找不到走出封门村的道路,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天当他们来到枯井小院中,却发现前一天一片狼藉的小院竟然变得整洁如初,没有了被撕扯成絮状的大衣碎片,没有了遗失在那里那双破旧的鞋子,连那道长长的从月亮门到井沿血痕也一滴都不见了。张恩替的眼睛也在进入小院后再次恢复了视力,恩替确定这个院子一定有着能告诉自己答案的灵魂的存在,只是眼下怎么也找不到这个诡异灵魂的行踪。大壮用手在地上使劲刨着,也找不到一丝渗在沙土中的血液。大家都恍惚着怀疑昨天看到的情景是不是真的,或者是纯粹的集体记忆错乱。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能走出封门村报了警,面对这样的场景,警察又怎么会相信他们说的话呢?
李家良此时显得异常激动,干脆坐在地上双手抓着沙土放声痛哭起来,嘴里嚷嚷着:“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顾全安找不到,天天遇到这些见了鬼的事情,我都快疯了!”自从那天“鬼打墙”后李家良的状态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总是会出现一些本不符合他年龄的极端情绪。叶久瑶便蹲在他旁边拍着后背不停地安慰着。
这时恩替似乎在井沿的根部发现了什么,他走到大壮背后指着这个位置对大壮说:“你看,这是什么东西!”大壮走到跟前仔细观察,的确有什么东西被掩盖在浮土之下。他忙用手打掉浮土,一个刻着奇怪符号的方形青砖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恩替端详着青砖上的图案,这个图案像极了平时人们用的镇鬼符,而有些地方又不尽相同,尤其图案中间写着一个“聻”字。张恩替使劲回忆这个图案,他想到那天在院子里看到那群人扛着的人形包裹贴满的符纸上,也画着这样的图案。恩替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忙说:“大壮,别动……”还没等张恩替说完,大壮已经抠起那块青砖,拿在手里翻看了起来。忽然之间一股莫名其妙的旋风卷着枯黄的枝叶在院子里翻腾起来,而且这股旋风越卷越大,直到把整个院子吞没。在被沙土遮挡得迷蒙的视界里,恩替隐约看到一个血红色的半透明的影子站在自己面前,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每一个人,阴笑着的嘴角几乎要咧到了后脑勺……一瞬间原本晴朗的天空白昼变成暗夜,紧接着整个村子狂风大作,乒乓球大小的冰雹从天而降,落在村屋的瓦片、石壁上,发出沉闷的“铛铛”声。张恩替让大壮赶紧扔了那块青砖,所有人抱着脑袋就近找了一处房子躲了起来。
“刚才在院子里那块砖上面一个繁体的‘渐’,下面一个耳朵的‘耳’。有人见过这个字吗?”张恩替扶着墙壁低头问大家。所有人表示没有见过这样的字。
“那块砖也太怪了,我一动它,整个村子就就感觉不对劲了。”大壮奇怪道。
叶久瑶埋怨道地看着大壮:“都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不允许动的东西不能动!”
大壮反驳着:“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针对我?谁能知道那块砖是干什么用的?”
张恩替让大家安静,说道:“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大壮揭开那块砖不一定是坏事,也许会让我们知道更多关于封门村的秘密。”
正在恩替说话间,在墙角哆嗦成一团的李家良忽然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看着门口说道:“在那儿!他在那儿!”说着跑出门向外面追逐出去。
“谁在那儿?”大家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李家良已跑出老远了。大壮向门外看了一眼,对张恩替和叶久瑶说:“外面下着冰雹呢,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去追他!”说着把羽绒服的领子拉过头顶,顺着李家良的方向跑去。可无奈封门村的村道一个岔路接着一个岔路,再加上大风和冰雹干扰着视线,让大壮寻找李家良变得更加困难,大壮只好一边捂着被冰雹砸的生疼的脑袋,一边扯着嗓子喊叫着李家良的名字。
留在房子里的张恩替和叶久瑶站在房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大壮。此时风有些弱了,冰雹也停了,但是天空依旧昏暗阴沉。不知不觉张恩替的眼睛似乎恢复了视力,他揉了揉眼睛,模糊地看到刚刚在枯井院中那个血红色半透明的影子又站在院门外,那影子低沉地叫着张恩替的名字。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又不见了。恩替拍了拍叶久瑶的肩膀说:“快跟我来!”叶久瑶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到,但知道有东西就在附近,便立刻跟着恩替走出房子。恩替跟着声音追逐着,可每次那声音总会在更远的地方出现……最终两人循着声音到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叶久瑶告诉恩替:“这个地方我们前些天来过……这里就是你们遭遇打劫、屋里还放着大红油漆衣柜的地方。”恩替小心翼翼地走进院门,整个院子跟前几天来的时候相比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院子的墙角处原本堆放的杂物被刚才的一场大风吹散了,从凌乱的杂物中,张恩替仿佛看见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来,恩替走到它跟前,拨开杂物,发现这个墙角下竟然摆着一口棺盖被撬得碎裂的棺材!透过碎裂开的巨大缺口,可以看到棺材四壁密密麻麻布满了抓痕以及抓痕上早已发黑的血迹,恩替和久瑶被眼前的一切惊了一跳……
大壮依然找不到李家良的踪影,他着急地向四周望去,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石头房子上站着一个人,大壮忙喊了一声:“嘿!李哥是你吗?别跑,等等我!”说着就跑到了那个石头房子前,他一边跳着脚往房顶看,一边叫着李家良的名字,可怎么都不见回应。情急之下他找了一处连接房顶的矮墙,顺着矮墙爬上房顶,可房顶上除了散落的冰雹之外,什么也没有。大壮站在房顶上双手叉腰,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突然后背被一双手使劲一推,顺势从房上掉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壮感到左臂一阵剧痛,哇哇地喊叫着,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看清谁把自己推下来的,可房顶上空无一人,他只好忍着疼痛无助地谩骂着,扶着胳膊跌跌撞撞地原路返回和恩替汇合。
走了没多久,大壮便和张恩替他们遇到了一起。
“你这是怎么了?”叶久瑶远远地看见了满身泥土、狼狈不堪的大壮。大壮看见两人后瞬间卸了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手指了指受伤的胳膊。久瑶扶着大壮的胳膊检查了一下说:“幸好骨头没断,只是关节扭伤了。”张恩替眼睛此时又看不见了,只能难过地抚摸着大壮的胳膊问大壮:“李哥找到了吗?”大壮摇摇头,把刚才找李家良的整个经过给两个人说了一遍。叶久瑶困惑地看着张恩替说:“李哥为什么要把大壮推下去?”张恩替连连摇头:“这些天他一直显得不正常,不管怎么样先找到人再说。”说着恩替又把刚才见到那口奇怪的棺材的事情讲给了大壮,并且告诉大壮和久瑶,我们最近遇到的所有怪事和顾全安的失踪绝对不是孤立偶发的,其间必然有什么联系。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也许知道这些就会知道村这些灵异事件的根源,也就能找到顾全安失踪的线索了。
大家深以为是,而眼下要紧的是先回到村子空场的宿营地,找到药品给大壮治伤,再去寻找李家良。于是几个人便起身向营地走去。
经过一场大风和冰雹的侵袭,宿营地早已被打的一片狼藉,只有两根坚挺的支架勉强支撑着干瘪的帐篷。李家良和叶久瑶懊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张恩替也从大家的唉声叹气中猜到了眼前是怎样让人绝望的场景,只是说:“久瑶,我记得李哥的背包里有急救箱,就在我们住的帐篷里。”叶久瑶应声打开帐篷拉链,竟然发现李家良就抱着双腿蜷缩着坐在里面,依然像之前那样受了惊吓般浑身发抖。
“李哥在这里!”久瑶叫恩替和大壮过来。
“为了找你我差点被害死!你到底跑哪儿去啦?说,你为什么把我从房顶推下去?”大壮端起受伤的胳膊埋怨道。李家良仍然发着抖,嘴里不知自言自语着什么。
叶久瑶则跪在背包前翻找着急救箱,看到久瑶在动自己的背包,李家良突然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盯着她,并牙缝里冰冷地挤出几个字:“别动它!”被李家良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搞得措手不及的久瑶忙缩回了伸进包里的手。大壮看到李家良这样的态度,骂道:“哎!你没毛病吧?”说着从包里找出急救箱扔在地上,转过脸对大家说:“看样子帐篷坏了,今晚我们得找间村屋住!”
叶久瑶用急救箱里的夹板和绷带给大壮的胳膊做了临时固定后,大家便把晚间休息的地方选在了空场旁的一间不大的比较干净的房子,房子依旧是用石头砌成,因为地势稍微高一些,站在屋门前整个空场一览无余。大家收拾完地面,将垫子、睡袋靠墙铺好后又在屋子中间点燃炉火用以取暖。到了晚上,狂风吹过窗户和门框,呼啸着像哀怨的呜咽声,大家被这些声音扰得心神不宁,干脆拉起睡袋,把脑袋蒙在里面。只有李家良蜷缩着坐在靠屋里面的最拐角,全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我们出不去了、我们出不去了……”。
恩替躺在睡袋中后脑勺敲着墙壁说:“像这样下去我们今晚只能熬一夜了……李哥需要有人照顾,不如你们先睡吧,今晚我来值守!”
“这里有什么事情都要依靠你,又耗神又耗力,晚上必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凭我的拳脚还能应付一下。你们睡吧,我守夜。”叶久瑶对恩替说。
“得了吧,你的拳脚打人还行,真遇到鬼能管什么用?你们都睡吧,反正我这胳膊也疼的睡不着,我来盯着,有什么事情叫醒你们就行。”大壮抢着说道。
恩替和久瑶认为大壮受伤了,更需要休息,争着自己守夜。争执不下间大壮急了:“我最讨厌为个屁大点的事情争来争去的,你们再这样我把绷带解了!”大家看争不过大壮,只好安顿下李家良后回到各自的铺位。大壮抬起缠着绷带的左臂笑着对久瑶说道:“叶女侠,谢谢你啊……这几天对你的态度有点儿那个什么了,你多包涵啊!”久瑶笑笑躺下来盖好睡袋。旁边的恩替也笑了笑,又对大壮说:“今晚开始,可能往后的每一天都不比平常。大壮,一定要警醒一些。”大壮回了声放心吧,有我呢!
大家睡下后,李家良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慢慢地沉睡过去。大约到了后半夜,屋外村子里的风声也停了下来,只偶尔稀落地传来几声轻风拂过树枝的“哗哗”声。炉火中的木炭也由通红逐渐变得灰白。大壮靠墙坐着,把睡袋往胸口上拉了拉,一股暖意夹带着困倦瞬间席卷了大脑……慢慢地大壮歪过脑袋,不知不觉地合上了眼皮。
一阵寒风吹过,一个白色的人影飘进屋门,缓缓穿过中间的空地,在屋子最里面的李家良的地铺前停了下来,李家良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屋外的空场上传来了敲锣吹唢呐的各种法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群人呼啦啦的脚步声……被吵醒来的恩替起身向外面望去,只见空场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村民接踵摩肩地挤在一起,村民手里熊熊燃烧的火把将簇拥在一起的脑袋映成了一个一个的金黄色,宛如寺庙大殿里铜黄色的罗汉一般。人群中间依旧是那个身穿破旧长袍的阴阳先生手持摇铃肢体夸张地舞蹈着,在他脚下横陈着那个贴着符咒的白色的人形包裹。那阴阳先生念念有词,一手摇铃,一手在空中指着什么,好像要把悬在空中的什么东西拉到自己身边,然后他像是已经把那东西抓住了一样冲着包裹脑袋使劲甩,可那人形包裹却竟然抽动了一下,围在四周的村民一齐发出“呜”地一声惊叹,呼啦啦地向后退了几步。还没等那阴阳先生有下一步的动作,人形包裹抽动得越来越厉害,竟然干脆像一条刚捞上岸的大鲤鱼一样躺在地上弹跳着。阴阳先生忙从旁边抱过一块石头对准这条“大鲤鱼”的脑袋砸了下去,人形包裹不再动弹了,为了确保它彻底不动,阴阳先生又举起石头对准了它的头部……“住手啊!”张恩替大喊着跑上前去要阻止那个阴阳先生,可刚靠近人群时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不见了,这个空场又恢复了恩替入睡前的平静。当张恩替再回头时,却发现对面山头上火光冲天,他失声大叫:“不好!山上着火了!”
“恩替,快醒来!恩替……”
在大壮的呼唤声中恩替从睡袋里坐了起来,听出来是大壮和久瑶正蹲在自己面前——原来是一场梦,恩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恩替,有两件事儿给你说一下……”大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第一件事儿,都怪我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李哥不见了。”
“啊?给你说了警醒一些的。我们快去找呀。”恩替埋怨着。
“还有第二件事儿。”大壮接着说:“刚才我跑到外面找李哥时,看见西山顶上的神庙着火了!”
恩替心里一紧,李哥不见了,山上又着了火……“不好!我们快上山看看!”
久瑶先行一步去山顶失火的地方,大壮则扶着恩替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