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苏斐南也记得很清楚。
他回过神来,悠悠在房内走了几步,才轻笑道:“十年前,皇兄登基之时,也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那时候有许多人不服气,即使皇兄有着父皇亲笔写下的遗旨,还是有很多大臣说皇兄稚嫩,想要拥护唯一在京城中的陈王登基!”
天刹也回想起了那些年前的事情,眸光微垂,低低说道:“的确,那时先皇匆忙离世,三位皇子都尚且年幼,而北疆戎狄都对我朝虎视眈眈。彼时还有几位王爷分别在封地,而陈王则是唯一一位在京城中的王爷!同样是太上皇的血脉,那群大臣想要拥护陈王登基,也不是没有道理!”
苏斐南嗤笑一声,“你以为仅仅是这么简单?他们想要拥护陈王,不仅仅是为了江山社稷!”
“那他们……和陈王有所勾结?”天刹小心地问道。
苏斐南回想起那一日,人满为患的大殿之上,争吵声几乎要掀翻了屋顶。而他跟苏哲谦躲在卷帘后头,小心却又紧张地听着殿中动静。
他微微闭上眸子,眼前好似还有着苏哲谦双颊红红的模样。
苏哲谦是他的大哥,从小对他就倍加照顾,而苏哲谦的母后,也就是正宫皇后,亦是待他如同亲生一般。
苏哲谦紧紧握了双拳,既有着少年的稚嫩,又有着成人成熟稳重的容颜上,出现了一抹奇异的坚定之色。
“三弟,我一定要当上皇帝!任何阻挡我的人,我都会将他斩于马下!”
苏斐南只出神了一瞬,眨眼便回过了神,望定眼前的天刹,淡声道:“勾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他们够聪明,发觉皇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专断狠厉之后,立即断了和陈王的干系。天刹,你起来说话。”
天刹抱拳应了声“是”,他拂去膝盖上的灰尘,清瘦高挑的身形站定如松。
迟疑了一下,他又说道:“那皇上之前独宠关家的大小姐,也是为了让关将军死心塌地上战场和戎狄对战?”
关家大小姐,关婧敏,当今皇上的淑妃,此前五年可是一直专宠,风头无量。宫中人人都称其心无城府,善良纯真。
苏斐南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他应道:“是,皇兄真正爱的人不是她,却是为了让关将军心安,才做出了专宠的姿态。”
“这又关宁宇平何事?宠的是关将军的嫡长女,于情于理都并无坏处。宁宇平为何要在殿上冲撞皇上爱妃呢?”
苏斐南目光里饶有深意地说道:“天刹,你知道你为何只能当上天河卫的首领吗?”
天河卫是暗地里的一个神秘组织,乃是由先祖亲自锤炼,每每只交给能保护江山社稷之人。先皇将天河卫交给苏斐南,一是要他保护自己,二是要他借此护卫天下!
天刹冷面修罗的容颜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他怔怔望着苏斐南,一脸的我怎么知道。
苏斐南见他这般,越发想笑,却忍着说道:“凭你的能力,当上大内总管不在话下。然而,你这里不够
好用。”
苏斐南说着,指尖在脑袋上轻轻一点,天刹瞬间明白了,苏斐南说他脑子不好使!
“在宫中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脑子不够好使,是极其危险的一回事。天刹,你该感谢本王将你举荐给先皇。”
若不是苏斐南曾在长街上救下一名乞儿,恐怕天刹这一生都没办法冠上“天”这个姓。专属于天家皇室的“天”氏一族,早在多年前就和苏氏一族签订了生死契约。
天刹并不曾因为苏斐南几句话而动气,他反而笑了一笑,素来冰冷的脸因为这一笑而荡漾开了一丝暖意。
“王爷说的是,天刹是习武之人,师父说我骨骼清奇,却从未夸过我聪明睿智,想来我只有在习武一事上才略有天赋。”
苏斐南又道:“听你这一番话,本王才觉得你只是不够聪明睿智罢了。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人,生来就什么都会,旁人一点就通。”
天刹垂了眸,恭敬说道:“此人就是王爷,然否?”
苏斐南:“……”
他好一阵失笑,抬手扶了额无奈道:“天刹,你于这些不正经的事情倒是反应快。”
天刹略微笑了一下,眨眼回到起先的话题,问道:“为何那宁宇平会冲撞淑妃娘娘?既然明知淑妃当宠,更不应该去招惹此事才对!”
屋内烛火忽而被吹灭,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之中,就在天刹想要去点亮烛火之时,苏斐南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尤为清晰。
像是一把凤尾琴轻轻拨响琴弦,一字一句都有着潇洒的味道。
“宁宇平是个七品小官,上朝都只能站在最后面的位置。他为何敢冲撞淑妃,原因不是很简单吗?因为——”
苏斐南朝窗外看去,漆黑泼墨似的夜空之中,几颗星子闪耀着清浅的光辉,预示着明日的天气不会太差。
而他,一字一顿:“背、后、有、人、撑、腰。”
至于那人是谁,不用想都知道,宫中谁与淑妃有仇,宫外谁与关将军有仇,谁便是那个背后指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