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老太太有所顾忌,虽然动作很夸张,却有意地压低了声音,保证了此屋的动静不会被彼屋的人听闻。半个多小时后,老太太的怨气与委屈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再经由李奇的一番劝慰,她慢慢地安静下来,上床睡了。
等到收拾完一切上床睡觉,李奇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王艳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睡着,留给他一个像冰块一样又冷又硬的后背。
李奇本来打算像以往一样,在睡觉之前再说一番解释告饶的话,让王艳慢慢把气给消了。但经过老太太刚才一折腾,他觉得王艳今天太过分了:这毕竟是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大自己的亲娘啊!就算她真说错了,你对她不满,也不该这样的使脸色发脾气啊!想想看,我对你的父母,什么时候不是和和气气恭恭敬敬的?你这样“以怨报德”,太过分了!
于是第一次,李奇生王艳的气了。人生气后总会有所表现的,李奇的表现是:原本打算睡觉前就给王艳道歉的,现在不了,推迟到明天了!
可是,一旁的王艳还在等着他道歉呢。
本来,经过刚才李奇一番解释与告饶,再加上自己又冷静一下,王艳已经怒气渐消,只等李奇前来再说点好话,自己再略微拿拿架子,就可以让他“蒙混过关”了。哪知道李奇进来后什么都不表现而只顾睡觉,这可让王艳心里本已经渐渐熄灭的怒火加倍地燃烧起来。
第2章 内忧外困(19)
李奇是医生,知道很多疾病在治到七八成的时候,如果贸然停药,将使病情反弹,且病情也会比刚开始时更为严重,以后用药的效果也不会好——只可惜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从王艳一动不动的后背洞悉出她的心思。要不然,他可绝不会犯“冒然停药”这种低级错误的!
李奇早上醒来的时候,身旁已是空空如也,这才大悔昨晚没有及时地向王艳道歉!
老太太昨晚上说回去本不是很坚定的,想看看第二天儿媳的“表现”是否会好一点。哪知道大清早的儿媳就离家出走,显然是不想见到自己,她立即拿起包袱哭着闹着出了门。李奇怎么也留她不住,只好送她去了车站。
老太太一进车站,直奔去老家的长途汽车,头也不回一下。李奇看着,心里酸得愧得像是要把自己给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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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送走了老太太,在汽车的尾气里发了许久的呆,然后,他想起了一大早离家出走的王艳。李奇痛苦地叹息一声,火烧火燎地骑着车子往家赶。
李奇小心地带着期待的打开门一看:家里没人,空荡荡静悄悄乱糟糟的,一种战火刚熄后的寂灭感。李奇赶紧拨打王艳的电话,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了机……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李奇尽管心烦意乱忧心忡忡,也只有先骑着自行车去上班。
李奇一进办公室,武主任对他说:“你小子总算回来了!”虽是责备,看武主任的样子,却是一脸的高兴,脸上每一条肌肉都在阳光下欢快的跳动。李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武主任这么高兴——他平时可老是阴沉着脸,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李奇含糊地说:“是啊,回来了……”
等武主任一走,李奇忙问张永:“武主任怎么了?”
张永说:“李主任生病了,这两天病人又多——我们忙得晕头转向,武主任天天念着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李主任本不是什么大病,只因他不知将息,自己把病拖重了。
李奇刚到海南的那天晚上,一辆长途汽车在23国道上出了车祸,车里几十个人,有三人重伤,二十多个轻伤。车祸把市里和卫生局惊动了,因为第一人民医院是市里最好的医院,就把它定为了主要的抢救基地。
卫生局杜局长亲自打电话把第一人民医院院长黎向先从热被窝里喊起来,黎院长再一个电话把骨科所有人员(除休假的李奇外)从热被窝里喊起来,又抽调了其他外科的部分医生前来帮忙。
李主任迷迷糊糊打着呵欠赶到医院,见有医院领导甚至卫生局的领导在场,精神立马高涨,斗志顿时昂扬,来回奔跑指挥抢救。
有两个伤员需马上急诊手术,一个比较复杂,有多处骨折,且因失血过多而有生命危险;一个只是简单的跟腱断裂。
医院领导考虑到李主任年事已高,想让武主任做这台复杂的手术,让李主任去做比较轻松的那台。李主任不同意,把胸膛挺得像肺气肿病人,大声说:“我没问题!”
然后,又小声地在黎院长耳边说:“这手术比较复杂,我得亲自上台——别人做我不放心!”黎院长知道这老头儿难缠,同时,他也想早点把事情安排好,好回去睡回笼觉,就同意了。
毕竟是快六十的人了,又在手术台上从十二点站到凌晨四点,李主任一下手术台就觉得脑袋发胀眼冒金星,双腿软得像是给人抽去了筋骨。大家见李主任脸色不好,就劝他别回去了,到值班室休息休息。科室里值班的都是小伙子,血气旺,盖的被子薄。李主任没意识到这点,加上又太累了,倒上床就睡着了——直到七点过的时候给冻醒。
第2章 内忧外困(20)
李主任一醒来就知道自己病了:头疼、咳嗽,还发起了烧。他本可以请假,但想到今天领导会来视察昨晚车祸病人的治疗情况,昨晚上自己忙活了那么久,可不能让武主任抢了功劳——更何况,带病坚持工作,还能让领导对自己多增添几分好感呢!
市里委托卫生局的严副局长来查看车祸病人的情况。这严副局长,就是王艳的姨父。一周之前,市里开会把他安排在了卫生局。对这样的安排他其实挺满意,因为他正好有个老领导现在在省卫生厅,以后遇事方便。
他到医院后,想起自己那漂亮侄女的老公似乎就在这医院的骨科,随口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医生,叫,叫李什么的……”
李主任感冒后脑袋正晕着,只想到自己姓李——倒是武主任反应过来了,说:“是有一个叫李奇的——他休假了。”
严局长点点头,“哦哦”了两声,没再说什么,开始去查看病人。李主任见刚才武主任答上了严局长的“提问”,抢了自己一个机会,赶紧上前跟着,挡住了后面的武主任,让他不再有“可趁之机”。
李主任跟着严局长,介绍着病员的情况。他当了将近二十年的主任,已是这方面的老手,知道该怎样尽量的把病情说得重,把情况说得紧急,把形势说得严峻,该怎样适时而恰当的把大家——当然,主要是自己,抢救时的及时、准确、艰辛,一一汇报给领导。
李主任没细想,他面前的这位严局长,是从部队上转业回来的,刚在卫生系统工作不久,对他那些专业术语一窍不通——不过,听不听得懂并不重要,严局长只需在某些时候“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再表扬表扬部下的辛苦,说几句无伤大雅的俏皮话,就能让他们眉开眼笑、满是感激了。所谓领导艺术,此即是也!
李主任一边介绍,一边咳嗽。这咳嗽有真有假,似真似假,真真假假。严局长一连说着“辛苦”,劝他早点回去休息。李主任说:“没事,科里还有好多事要做——严局长你别看这些病人做了手术,他们其实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只有过了二十四小时,才能说是比较安全了——科里的医生还不成熟,现在回去,我不放心啦!咳咳……”
后面的武主任脸色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