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君素笛注视着沈曼容平静的面容,脸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曼容长叹,目光悲悯:“你果然是动了情的。”
“我……”君素笛想要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什么都是无力,沈曼容真是太聪慧的女人,只是这片刻的事情,就已经看穿了一切。
“我原以为君先生看得清,”沈曼容并不在意君素笛的失态,仍是缓缓道,“既然明明白白自己的心意,为何不肯面对,苦苦折磨自己,也苦苦折磨陛下。”
“连你都看得出……”君素笛艰难地发出声音,苦笑,“我还道他执迷不悟,却不知我是如此自欺欺人。”
沈曼容有些不忍,她最初只是想看一看这个传闻中让皇帝束手无策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可是看见君素笛,听他说完这点点滴滴,她知道,这个号称神话的男人,剥离了种种光环,也不过是情海痴妄无法脱身。
但沈曼容知道,如果不从背后推一把,这道隔阂永难跨越:“君先生这样的人,即便武功尽失,若你要逃,陛下如何困得住你三年?”
她凝望着他,叹息:“既然不想逃,为何还犹豫不决?”
君素笛悚然。沈曼容的话语就像一把利剑,轻易刺破他小心翼翼隐藏的东西,如同一个毒瘤,捂着虽然痛苦,还能够维持表面的安宁,但唯有刺破才能根治。他不是不懂,被沈曼容挑开的心结,让他痛彻心扉然不得不面对。
良久无言后,君素笛轻声道:“皇后,君素笛无礼,想问皇后一句。”他依然在沈曼容对面坐下,目光明镜如水,似已有了了悟。“皇后看得出君素笛的心思,君素笛也大概能猜到皇后的心意。然而皇后既然已经是陛下的妻子,为何,还要将陛下拱手予人?”
“君先生当真当局者迷。”沈曼容失笑,原来情爱真的是世上最厉害的东西,能够轻易让一个聪明人变得愚笨不堪,哪怕他是世外仙人,也逃脱不了。“不过君先生既然有疑虑,曼容不会隐瞒。不错,曼容是皇后,但曼容并不喜欢陛下,君先生不必顾虑曼容。”
“你……”
沈曼容笑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曼容不妨直言。曼容心有所属,但是曼容是江南沈家的女儿,作为沈家女儿的责任,曼容的选择,便是放弃情爱,成为陛下的皇后,为沈家和大冕而活。这一切都是曼容自己心甘情愿。”
为责任而舍弃爱情,无情又是更深的有情。沈曼容的笑容里看不见一丝一毫的不甘,她的选择义无反顾,决绝如此,连君素笛也不得不叹服。这样的女人,又怎能不母仪天下?“然而君先生却不同。作为苗疆的君氏,你的责任已尽,接下来的路,君先生可以选择,但曼容以为,君先生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如此纠结徘徊,竟是连一个女子的魄力都不如了。君素笛很快便抓住了关窍,沈曼容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她这番话如醍醐灌顶,激得君素笛一个机灵,忽然下拜道:“多谢皇后……不,多谢沈小姐提醒。”
沈曼容点了点头,似乎达到了目的,长舒了一口气,口风一转,又道:“君先生,不瞒你说,曼容这次来,原本只是为了帮陛下一把,也算成全了他。而看到是你,曼容忽然想起一件事,还需要君先生帮忙。”
君素笛听她口气渐渐凝重,已经猜到几分。刚才一番情情爱爱的对话,不过是闲话家常,沈曼容点拨几句,他心思敏捷,很快体悟。但是现在所要说的,才是正事。
“皇后请讲。”
沈曼容沉吟片刻,岔开话题:“君先生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君素笛心领神会,斟酌着语气道:“陛下少年登基,文武韬略,是个才华出众的人,但……”
“但他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而且太过偏执,很容易钻牛角尖。”沈曼容接过话头,毫不掩饰地指出来,“现在的他,还扛不起大冕的江山万里,除非……”
“除非有人能辅佐他。”君素笛轻抚掌心,“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一个能与他同心同德,绝对不会背叛他,为他兢兢业业死而后已的人。”
沈曼容点头道:“瑜王,冷心岩。”
作者有话要说:
☆、八
瑜王冷心岩。
与皇帝冷靖翊孪生的兄弟,如今被困在江南,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
然而他却是这个世上最适合辅佐冷靖翊的人。人品,武功,智谋,乃至高贵的出身,都无人可以比肩,如果冷靖翊愿意消除兄弟间的隔阂,两人携手合作,必将开创一代盛世。
而能够弥补这道鸿沟的人,唯有君素笛。
“见到你,我才明白瑜王因何被贬。”沈曼容依然直言不讳,正视着君素笛,“君先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曼容的意思。”
君素笛长叹,这个女子连他对冷心岩的情也看的出来,不动声色便掌握了一切的主动权,为君王也为天下,所有须眉皆该汗颜。
“我明白。”正视对冷靖翊的感情,自然也能够正视对瑜王的心。
沈曼容点头,“那曼容言尽于此。”她起身,向君素笛大礼相拜,长袖挥舞间,落下如花容颜。
这个女子的一生都要献给大冕,在大冕的史册中,神武文睿皇后,也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送走沈曼容以后,君素笛重新从那个盒子里找出了同心结,红绳结发,同心永系。他将同心结重新拆成红绳,一圈一圈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殷红夺目的颜色,成为白雪般的月郎唯一点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