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复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五百人都翘等待着他的答案。
薛复将张迈的话一字不易地重复了出来,甚至连语气也不曾变:“伤疤就是伤疤,就算过了多少年它也仍然会存在,很难完全消除,但功勋与德业,却可以让伤疤成为骄傲。成为奴隶的人,要想取得和其他人一样的成就,得到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会更困难些,但我们永远不会关上这扇大门。”
马顺乌力吉叫道:“薛大哥,张特使是说,如果我们立功的话,就能脱了奴籍,然后像其他唐民一样生活,是这样吗?”
“是的。”薛复道:“但我的想法,却不止如此!我的想法是,假如我们要加入唐军,那么我们就不止要做唐军的一分子,而且我们还要成为唐军的梁柱!所以,我向他请命,许了一个大诺,要了一个极危险的任务,又从几千奴隶当中,挑选出最有勇气的一群猛士来——也就是你们!”他望向山坡的方向:“现在,危险就在眼前,荣誉也在眼前,我明日就会前进了,如果你们不怕死,就跟我来!如果你们有谁怕死,就在我今晚睡着以后,牵了马匹,静静离开,自寻生路去吧。”
他说完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睡觉,第二天醒来,五百众一个不少,集结了等候他的命令。
“看来你们都想清楚了。”
马顺乌力吉上前说道:“薛大哥,我们都想清楚了,不管是如何危险的事,我们都会追随你到底!”
“不是追随我!”薛复道:“是和我一起,追随张特使。”
马顺等改口道:“是,我们愿意和薛大哥一起,追随张特使。”
“既如此——”薛复翻身上马,叫道:“走吧!”
五百人继续纵马上山,走到马匹无法前进时,才将马匹系好,背上工具,继续向上走,马顺、乌力吉都有些诧异,去年冬天修理渠坝他们也都是来过的,这时走了这么远,已现正是往山上的某个坝区走。
“薛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很快你们就看见了!”
又走了老远,渐走温度渐低,终于来到了去年冬天他们修筑的最高的那段渠坝前面。
当初大隋修建这道防山洪疏雪水的渠坝,在设计上就花了大力气,基本上是依着地形,沿着天然的障碍将一些岩石连接起来,即便如此,工程的强度仍然十分惊人,去年薛复他们作业的这一段,其实也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修补,还说不上重建。
才隔了短短几个月,眼前的景象却已完全不同,去年冬天,雪花飘飞,脚下的土石都冻得硬邦邦的,如今却是春暖花开季节,即便是在山坡,也感觉不到多少寒意了,连脚下的泥土踩起来也觉得潮湿松软。
马顺、乌力吉等来到坝前,跟着薛复爬上坝去,一望之下不由得失声惊呼!
“果然没错。”薛复喃喃道:“山下河面早已破冰,融雪怕也有一两个月了,但更高的山上,骤融的积雪应该在这几年才达到高峰。”
青藏高原以及天山山脉一带,如果冬天气温太低而第二年气温骤升,所爆的冰川融雪洪灾极为可怕,在局部区域其水量之大不在暴雨洪水之下。由于海拔的不同,山上山下存在着一定的温差。冰雪融化是悄然进行的,现在山上的这片积水怕不已经积累了几十天。
这还是他们去年见到的山坡么?不是,不是!这简直就是一个高原大湖,而且这个大湖不是静止的,而是流动的。在更高的山巅上,还不断有山洪冲下来,幸好这道渠坝不是湮堵为主,而是以诱导为主,大量的积水被泄入,逐渐引向东北——然后从一道支流中汇入到疏勒河的上游去。这道渠坝的作用,让积雪融水能够一点点地引向疏勒地区最大的河道,让积雪融水流入疏勒河的路径变长,然后平缓地流往下游,变害为利。这就像春运的时候,火车站设置了弯弯曲曲的通道,人为地将买票的队伍变长,来使人流可以慢慢地通过,而不至上千人一起堵住出入口没法动弹。
但今年的气温上升得太快,融雪洪水显然已经抬高到渠坝所能承受的边缘,虽然有这样的分洪措施,但这道渠坝仍然有拦截不住这些积雪融水的趋势了,在一些地方不断有水漫过坝墙。如果渠坝失守,融雪山洪势必直冲下山,那将是一不可收拾的可怕灾难。
“薛大哥,”乌力吉记得他带来的工具中有铲子、有石头,有极粗的大绳子,便问:“是要我们给这道渠坝加高么?可我们才五百人,人手不够啊!”
要抗拒这么可怕的洪灾,别说五百个人,五千个人都嫌少。
“我们不是要,给堤坝加高,我们是要决堤!”薛复说。
“什么!”听到的人无不骇然!
但薛复显然却不像在开玩笑。
“动手吧!”薛复说。
马顺和乌力吉面面相觑,齐声问道:“薛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薛复道:“这是我们建立大功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