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德川家仁已经到京城一周有余。一直住在使馆内。来到神州之后,皇帝只传召了他一次。别说见安乐公主了,就连皇帝,也只见了一面。想必煜帝也在海上油田和公主之间考量。
君心难测,那德川家仁为了自己的前程和野心巴不得能够早日娶到公主。只是皇帝倒不会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多看他德川家仁一眼。那倭国,从古至今就不安分。不可信也不可亲,即便进贡能源这一点,的确对九州有一定的价值。
时间转眼来到了十月下旬。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天气晴朗,温度舒适。正适合人们出游与大自然亲近。皇室有一个传统的节目,就是赛马会。这一天皇室贵族,京城各部高官以及其子女,都会在赛马场和皇帝一同观看赛马和马背表演。说是看马,实则是看人。京城的高官子弟,名媛小姐,世家学子。无论是在外求学,还是在边疆服役,都会在赛马日聚在皇室赛马场,只为能在这天亲睹皇室成员的风采。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觅得心仪的另一半。
今日早朝过后,我陪师父在文华殿当值。一起当值的还有右史,姜无功。姜先生年轻时候便是个桀骜不驯之人。到了中年性子也是一点没变。
“玉衡君。”姜先生开口,“这德川家仁,真是个无耻小人,说什么对二公主一见钟情,大家都是男人装什么装。”
他见我师父仍伏案写字没有回应,摸了摸酒糟鼻,小眼一眯继续说道:“弹丸小国的次子,竟敢肖想我神州的公主。啐,狼子野心,心机算尽,还想趁明日的赛马会接近二公主。我去他妈**。那倭国大皇子也是个草包,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胞弟都斗不过。玉衡老弟,你觉得皇帝会答应和亲吗?”话毕,他脸上的肥肉因为过于激动还抖了两下。
站在我师父的立场,不好发表意见。圣心不可揣测,不可妄断。师父抬头,冲姜先生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道:
“凌儿,明日赛马会你与我同去,”
我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姜先生看到我这副样子,又忍不住道:
“瘦不拉几的孩子,还是个哑巴,除了点头摇头会写几个字,什么都不会。真是怪可怜的。”
听他这么一说,师父无奈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命苦……”
下班之后,回到墨居,吃过晚饭,师父叫我到后堂听话。后堂摆放着各个品种的兰花,都被师父精心照料着。
“先生。”
“嗯,来了。”
我在南宫骁身后站立不语。
他摆弄了几盆兰花,喷了喷水。擦干手后,回头对我说道:“煜儿,想要惠儿去和亲。”
我听后看了看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没有多少波澜。
“换做婉儿可能还好些。让惠儿去琉球。”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她会死的。”
他抬手抚摸身旁那一株墨兰的花瓣:“花儿一样娇嫩的人,怎么经受得住狂风骤雨。”
我抿了抿嘴,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回复:“安乐公主性情纯真且柔弱胆小。不是一颗适合的棋子。到了琉球后,以她的心智和手段:一,对付不了外室和那幼子,拿捏不住德川家仁的心;二,不能融入德川家,并培养自己的势力,生下皇孙控制琉球半岛。回不了九州,拴不住德川家仁,下不了杀心。到最后,终究是死路一条。”
南宫骁听了我说的话,轻抚着花瓣的手放了下来。他看着我的脸庞,嗓音沙哑,开口说道:“凌儿,你怕吗?”
“先生,您知道的,我没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有一天秘密泄露,您只管推脱干净。”我忍不住端详他的脸,他的眉心有两道皱纹,平日看不明显,今日那两条细纹略深。他一定是在无人之时,深思而不由地皱眉。还有他唇边微微现出的胡渣,想必是这两日,他也没有心思打理自己。
“不,我是说,你不害怕东窗事发后,皇帝大怒,会因你而迁怒云门?”
云门,是对凌山千氏的尊称。从千氏祖宅通往凌峰之巅的必经入口,伫立着一青石牌坊,牌坊上刻着“云门”二字。因为建在海拔较高的地方。从远处看,总能看到云流穿其而过,翻滚入山,奔涌不止,十分壮观。云门因此而得名。久而久之。云门便成了凌山千氏的代称。
云门,凌山,凌峰。我不禁想起,凌峰上的雪和山道上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脚印一深一浅在雪中慢慢被雪覆盖。
那人用白色裘皮大衾将我结结实实围住,牵着我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穿过云门,登上云峰。他为我冻僵的手哈气,把我的双手放入他的衣襟取暖。山顶雾气缭绕,有雪花慢慢飘落。他深褐色的眼珠仿佛也盛满了雾气,睫毛、眉毛和头发上也挂满了小小的水珠。水珠从他睫毛滴落时,仿佛也落在了我的心上。他对着我笑,冻红的脸颊上躺着深深的酒窝。他朝着山下大声吼,吼声在山间回荡。他那好看的唇瓣,不厚不薄,粉唇一开一合。我听到他唤我:
“雪儿……”
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唤我:“雪儿,我的小雪花……”
“我相信云门。”我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他们能把我藏十八年不为人知。也就能抹除掉我一切的痕迹。就像我从来不存在过一样。”
“凌儿……”南宫骁静静地看着我。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打不开我的心结。最后他只是吩咐了一句:“动手吧。记得,注意保护好自己。”
我点了点头,随后右手压左手,举手加额,对他深鞠一躬后便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