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谁人还稀罕挖笋比笋头这行当,娱乐匮乏时代闲着无事的野玩路,除剩两三个老棺材怀旧偶尔上山刨土当锻炼,连绵矮山鸟啼兽奔。
净发痴望往日,我承认自己是个怀旧的人,不太愿意放下过去,和今朝富有蓬勃生力的新生一起否定批判以寻求一定程度合理的进步。
是个怕新的人,虽说不惧学习接受从未有过的新物,独自身处陌生的崭新浪潮和趋势,勇敢的人迎向汹涌大步往前,懦弱的人躬蜷的身体任狂潮淹没经暗流的冲刷早不知飘往何方。
纠结中还需注意问题,这些个所谓的有关于往昔的平淡日子大面非我亲身经历和感受的。我只是以平常的身份被安排进入故事发展的轨迹,我剥夺原有的存在应有的并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走向。
披穿他人的虚构的皮囊和身份,用我不能判别真实与否的内里看待似真切的回忆,我所贪图的怀念的不知受到原故事的何等影响。
我应该深爱且思念着为我身死的姆妈,她毕竟是我躯体的生养者,为我提供自然插足的契机。
怀胎十月痛苦分娩含辛抚养的孩子本该不是我这般模样,不懂谊爱暖温无法共情同感的自利冰冷,于十来岁痴道术迷控鬼间接害命挣得血气脏钱,而应身穿蓝白校服攥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奔驰在乡间田路,归家推开门吞吃姆妈亲烧的夜点心,满口含糊地亲许下日后的好日子报养育恩。
大话说得再满,姆妈也只手兜抖围裙目含笑地静听。她的生命起码大半寄托在孩娃上,不求成龙遨天但恳神明因连续的香火贡品赏分薄面护佑未来昌顺无舛。
女人做饭烧菜手艺不赖,餐餐顿顿变花样填足我刁钻的味蕾,勾发食欲教我再挖两口白饭红肉好长身子。
原身姆妈是个好母亲,说到底是我配不得,更对不住。
19
「先生。」
正我胡思满脑,熟悉的唤飘至耳廓钻入道中振动鼓膜,神经传递信息到中枢并迅速的解析后,指令不停蹄的传达至我的白骸,支撑我做转身姿态。
竹叶因风摇动溅落下起晴后雨,我淡拭抹脸颊的凉水,不欲表而传情的眉眼于阴荫下闯入我模糊眼中异常清明,我确信他是来寻我的。
「先生,跟我走。」
长林某节人踩踏出的窄隘小路右旁养株高直针松,影子稀奇地换过全身漆黑无缀装扮,穿件淡卡其羊绒毛衣配上条熨烫无褶的黑西裤显沉静。
影子抛掉从前事事提意拦劝的繁叨,重拾捡既往寡言的默态冷状,见我回身认出他,领我快走进灌木残枝枯叶掩藏的不起眼小道。
随影子行的路没半个钟头,外家猪羊圈和旁置小房坍塌的方形矮宅杵立。问起影子原建的砖头小房怎半砖不剩,才说是早年被住在山里的牧民拆偷精光。
我犯路盲病的事他们全都晓得,约莫哪人预知影子我将往山里寻他谈事好让影子出门接我。
山脚路坡度缓和,建造在坡上的院子平平整整浇筑水泥地稍倾,西北角落摆放三盆裂纹的常见花样,红酸土养得细茎黄叶蔫骨苞萧弱将死。
破陶片和结块土散堆在墙角生些暗绿的藓苔,受潮的木石砌墙密集白霉冒头。跨过腐剩半的木门坎,稍抬头看见梁顶红腹燕衔泥枝筑的三个圆口巢和圆梁木上沾遍的白灰粪。
燕巢破损荒废,凹凸的石块铺地黑灰洁净,檐下安家繁衍的红腹燕大概已在北归路途遭遇事故不幸丧偶丧命。
早年民宅大围栏前院种植菜蔬瓜果跑猫狗,后园打水劈木材堆积杂物,侧屋圈养猪牛羊鸡鸭等牲畜,一楼做饭用餐迎客二楼居人屯存需物。
灶台近边的薄板矮梯修补痕迹明显,全程闭言的影子猛踏上岌岌的第一阶。我及时刹步勉强未迎撞影子背脊,不紊的稍后退两步站定。
阴潮滋生的霉腥臭钻鼻,影子缄默侧身缓缓朝我伸出手。他摊开的手掌心刻罕见四条深长手纹,而常人手心长纹三条细花无数。
「做什。」我五指捏握他白透红的手暗里使劲,轻轻刮摸手掌中曲弯断折的手纹,我沉吟一会儿扬眉朝他笑,「典型的一断三。」
「同我一样,碌劳心,无福命。」
竹林虫鸟追逐嘶鸣不及城里乡间修浇新路上驰骋的车辆喇叭恼人,起水的家养野猫凭酷似婴儿哭喊的叫声求偶。
而影子不应我的话茬不答下言,漠然地收回手,本较我高些的人站上台阶居高睥停留在平底凹陷处的我。
他懒得与我打趣。
「上楼。」
言罢徐缓弯膝步步踏实,我目睹他身影消没于长廊尽头无光黑暗,踟蹰不愿随意踏足他私藏的秘地。
那是早前特许他的权利,也是上天赐予他的天赋。
在第七篇章的前部分,我年岁尚小的幼童少年期,我惧怕面对他精心藏收的所有,恐惊我若犯讳定受惩。此后想来不过寻常孩童初获自我意识对未知事物的忐忑。
黑暗里借不可视隐藏一无所有,光明中助耀刺目掩盖斑驳陆离。
等我当真走入其中,真相只是十年前建屋未安挂灯的简单。
领我进的二楼西面窄间低矮,躬腰扶门侧身勉强钻入。空间无窗且窄狭局促,塞下张单人眠床、方桌和两把小凳紧挨块,弥漫的股疑怪腐气惹的我太阳穴直突。
晌午日光透穿木石隙缝投打进,桌上两盏玻璃杯里泡的立针茶叶漂浮,微漾青绿的热烫茶水滚萦热气,他邀我背门坐下品口茶,我依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