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造成的结果自然是众人绝倒之。
天知道一代书圣王羲之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读书习字过目不忘,其他事情过目便忘。
“徽之!别闹!那是安石公!”既然王羲之的长子王玄之不在,王凝之自然要担起兄长的责任来。他皱着眉头起身呵斥,这才让王徽之想起自己正身处族学之中。
“呃……抱歉!抱歉!”王徽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来。
好在谢安也没找王徽之的麻烦,他眯着惺忪的醉眼打量了王徽之半晌,手中麈尾一挥,道了句“入座吧”。
王徽之喂喂应下,四顾而视,却只在谢道韫身旁找到了一个空下的书案。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族学中的王谢子弟是多么的泾渭分明,大大咧咧的便坐了过去。
醉醺醺的谢安继续他那漫无边际的授课,王徽之坐下之后,由着书童在一旁摆弄着笔墨纸砚,他向着周遭的几人抱拳道:“小弟王徽之,字子猷,不知几位兄台如何称呼?”
谢朗刚想开口回答,却听谢道韫冷哼一声,道:“告诉你有用么?反正明日你就会忘记了!”
王徽之闻言一怔,旋即低下头思付了一下,认真的道:“这位兄台所言有理!有理!”
谢朗面露尴尬,背着谢道韫偷偷的向郗超、谢玄问道:“他们两个有过结?”
郗超苦笑不语。谢玄用力的点头。
王徽之完全没有做当事人的自觉,自顾自的转身对自己的书童道:“哎!你说说你!下回可不能再带错路了啊!要是让父亲知道我来的晚了,可是会挨骂的!”
那书童正往王徽之的书案上摆着砚台,闻言满脸的委屈,小声嘟囔道:“小郎君!这可不能怪我啊!您忘了?小的说应该往北走,您偏说要往东走!您是主子,小的无论如何也拧不过您啊!”
“啊?是么?”王徽之愣了愣,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道:“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啊!”而后,他又笑着拍了拍那书童的肩膀,露出满口白牙道:“哎!是我错怪你了!”
“蠢货!”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谢道韫冷哼一声,又加上了这么一句。
“咦?”王徽之陡然怔住,眉头深皱着思付起来,半晌后,他方才抬起头来看向谢道韫,一本正经的道:“我觉得,我原来好像见过你!‘蠢货’这两个字,很耳熟!”
……
谢安在迷迷糊糊的讲了一个时辰的天南地北后,终于耐不住酒意,直接躺到塌习上沉沉睡去。谢安的仆从将他稳稳的扶上了肩舆,在众人的目送下出了族学。
谢静之接下了谢安留下来的摊子,当然了,他却是不敢接着谢安的思路往下讲的,而是讲了一个多时辰的声韵学、洛生咏。
众学子在下面也许察觉不出什么,可是谢静之却应是在这冬十月里讲了个满身大汗。不为别的,就怕自己的话语中有一丝的纰漏,若是被王家子弟挑了去,那岂不是大大的丢了谢家的脸?尤其是在众人刚刚听完谢安的侃侃而谈后,谢静之身上的压力又增加了不少。所以,他只敢拿没有什么分歧的洛生咏开讲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休憩之时,谢静之长舒了一口气,自顾自的回内院去了。只留下王谢两家的子弟们,一面硬生生的坐出了一条楚河汉界,一面互视而笑的云淡风轻。
唯一显得突兀的便是王徽之了。他身为王家子弟,却是大大方方的坐到了谢家子弟的行列中,偏偏他自己还没有半点“身在敌营”的觉悟,一面嚼着口中的饭食,一面向着身旁众人讲述着自己的奇闻异事。
“哎!你们那是没看见啊!那个小娘子长得!啧啧!那叫一个美啊!”王徽之挥舞着筷子,双眼微微望天,似乎正在头脑中勾画着那女子的模样,“我跟她说了,我叫王徽之,让她来乌衣巷王家来找我。可是我足足等了半个月,却没有等到她一星半点的消息!你们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徽之幽怨的感叹了一声,将口中的食物咽进肚去,接着道:“我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家世又好,学识又好,风评又好!她为什么会不来找我呢?真是太奇怪了啊!啊!难道说,她其实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洛神那样的仙子么?是了!是了!一定是的!她要是凡间的女子,必定会被我的风姿所倾倒的!”
看着王徽之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夸夸其谈,郗超和谢玄对视一眼,又偷偷的瞥了瞥谢道韫脸上的表情,强行将笑意压下,老老实实的低头吃饭。谢朗仍旧不明所以,眨着眼睛看看状似疯癫的王徽之,看看面有阴云的谢道韫,又看看因为强行憋住笑意而面色涨红的郗超的谢玄,不解的挠了挠头。
“我出去透透气!”谢道韫一撂筷子,长身而起,甩袖而去。
谢道韫走到了族学门口,在门前的梧桐下倚树而立,感叹了一声“世界终于清静了”!
可谁知,这时王徽之的声音也突然大了起来,改之前的自言自语为大声疾呼。他在族学内朝天挥袖,面朝苍穹,高声呼道:“苍天啊!你就让我再见见那位女郎吧!我王徽之发誓,定要娶她为妻!要是不能为妻的话……”王徽之顿了顿,旋即正色,继续高呼道:“不能为妻,为妾也行啊!就让我再见她一面吧!”
“还为妻?还为妾?”这些话语一字不落的落入谢道韫的耳中,让她的身上爆棚出一股杀意!也许是她身后的梧桐感受到了这浓烈的杀气,树梢轻轻一颤,一片盛满了积雪的宽大叶子掉落下来,那么巧的砸到了谢道韫的头上……
午后的族学依旧是一派的春和景明,最起码也是面上的波澜不惊。下午改由王家的贤德授课,所讲的也是简单的《毛诗》。
族学中子弟的年纪不同,读书的年头也不一,对此,王谢两家早已商量好了对策。每日上午的经义、声韵学,所有子弟都必须来听,但是下午的《毛诗》便可来可不来了。毕竟为学之事,并没有一刀切的道理。
但今日是第一天开课,不论是王家还是谢家,下午竟是没有人离开,似乎都在等待着一场好戏的发生……
士族子弟果然是好修养的,明明暗地里已经互飞了不知多少剂眼刀,但面上的较量仍是等到了放课之时才体现出来。
“昨日初雪方至,正当赋诗和之!又值王谢族学合二为一之际,若不咏怀以歌之,岂非虚度良辰耶?不若我们在座之人皆赋诗一首,比较出个一二三来!不知王家的各位兄台可有胆量相较?”
随着一个谢家子弟拿腔拿调的一段洛生咏结束,谢道韫眉毛一挑,好戏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