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个人,文沉再三叮嘱过,严瑞是内阁首辅茂广林提拔上来的门生,非保皇派之人。
茂广林还在朝时,很是赏识这个学生,连着先帝也很是赏识他。
“臣听闻皇上昨日出宫微服私访,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跟着。北镇抚司年年的俸禄也不少,每每要钱都是冲在前头的,御林军是吃干饭的?怎么到了要用人的时候,偏偏就哑巴了呢?”
昨日那小宫女是一路哭嚎着穿过了大半个宫禁,高声跪到太后面前去报失踪的,宫里耳目众多,这事还没来得及封口就传出去了。
幸好皇上安然无事地回来了,否则事情闹大,岂不是叫天下人看笑话。
太后在帘子后边儿冷声问:“北镇抚司没人可用,那人都调去哪儿了?”
她昨日也没调到御林军,连着宫门驻守的锦衣卫她也没看到几个。调用宫中禁卫的实权在文沉手里握着,她最多只握得住司礼监里的那些阉人。
司礼监可是皇城第一署,各方奏折入朝堂,都要由司礼监替皇上朱批,如今皇权旁落,自然是要由太后过目。按理说调用兵马的诏书也得加盖大印,可她昨日却没见过诏书。
今日严瑞半路发难的这回事,她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听过,越级调兵可大可小,但在这关头,那可就是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她要是不立威,日后可就矮了文沉一头,留子去母,文沉的阴毒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北镇抚司不敢接这个屎盆子,立刻出来叩首:“太后皇上明鉴,这人……都是被大理寺借走的,前几日大理寺少卿,就是刚上任的郑思郑大人,他拿着太后娘娘的信物,说是要彻查周小将军一案,掉了八千人马去,两千人封守将军府别苑,剩的都去西凉了,使臣被杀一案还没个结果……”
文沉心里一跳,正想说话,就听严瑞打断他道:“大理寺调兵既然请的是太后的旨意,那么调兵文书可有?”
北镇抚司哪来的文书,他绝不敢承认是太后的旨意。太后只能辅政,兵权于她是大忌讳。他若是认了,太后头一个就要杀他。
太后立刻就反应过来,厉声道:“胡言乱语,哀家可从没给过你什么信物!”
“大理寺怎么办的事,可在堂下?出来回话!”
郑思官居四品,还上不了朝,只能叫太监去他府上提人。
他的顶头上司原先是茂广林的人,但一个新朝旧臣,已然被文沉架空,在梁长宁回京之前随便找了个由头杀了。
郑思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打听情况,太监一句话都不说,沉着脸把人带到殿上,郑思颤颤巍巍地跪下了。
太后首先发难:“大理寺少卿一个四品的官,怎么调得动北镇抚司的人?”
郑思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事扯上了兵权,没闹出来也就算了,一旦对簿公堂,他谁也不敢攀诬,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事出从权……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严瑞微微一笑,上前两步问道:“丞相大人和北镇抚司可没半点关系,怎么,文丞的手伸得这么长,连御林军都是丞相的囊中之物了?”
文沉脸色阴冷,张口否认:“太后皇上明鉴,此事与臣毫无关系!”
严瑞哦了一声,略显失望:“臣还以为文丞党羽密布,拉帮结派,权倾朝野了呢。”
他这话说出来,连梁长风的眉头都跳了跳,更遑论是郑思。
郑思心知若是牵扯到文沉,自己就算今天能活着回去,他后头的一家老小也活不下去。
他只得连声喊冤,不住磕头:“调兵之事全是臣一人的主意!只是借了从前太后赏赐给丞相大人的玉环才得以周全!臣也只是着急……大理寺押着周小将军,外头的流言蜚语不好听啊!此事要想早日解决,少不得要用些强硬手段的!”
推来推去,还是推到了周锐身上。
但此刻周锐被御林军和锦衣卫押在府里,连朝也不给上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又当了回挡箭牌。
底下立着的梁长宁看得有趣,心说穷酸秀才吵架倒也挺有趣的。就是不知道家里那个柔柔弱弱的小细作吵起架来是什么样子。
他想着想着觉得好笑,又摇了摇头——算了,现在这幅牙尖嘴利、阴阳怪气的样子都还吃不消呢。
他伸手摩挲了两下扳指,低低笑起来。
第9章过雁
朝堂响起窃窃私语,梁长风半晌开口道:“这么说来,是周将军让你调的兵?那朕就只好再宣周将军来问了。”
周锐被封在府里,再去提人一来一回起码要一个半时辰,而从早朝拖到现在,时辰已经快逼近正午了。
梁长宁咳了一声,说:“审周将军自然是要事,但也不必急于一时,依臣看,不如先把郑思押回大理寺,明日再连着周将军一同堂前对峙。”
梁长风饿得肚子咕咕叫,不耐烦地抠龙椅扶手。他脸上的烦躁摆得分明,文沉也看得清楚。
新帝虽说只是枚棋子,但也绝不是个分量轻的棋子。
太后即便是身居高位垂帘听政,她又还有多少年可活?拉拢太后是权宜之计,笼络皇帝才是正途。
更何况朝堂局面难以掌握,若是周锐勾着郑思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东西出来,那可就是板上钉钉不能改的口供。
无诏调兵一事,文官或许觉得可大可小,但老一辈的武将必然会往大了闹,再加上长宁王在一旁虎视眈眈,谁知道中途会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