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见她这般惊吓模样,料想不会说谎,慕晚晴这才吩咐她取了笔墨纸砚和印泥,一边记录一边问道,“玉堂春是她在锦绣楼的花名,她原名是什么?原籍何处?家中尚有何人?”
“这……”老鸨为难地道,“姑娘大人恕罪,贱妾也不知道啊!”
慕晚晴冷哼一声,停了笔,冷冷盯着老鸨:“第一个问题你就不老实!”
“姑娘大人明鉴,姑娘大人明鉴!贱妾说的都是实话,绝不敢欺瞒姑娘大人!”见慕晚晴翻脸,老鸨顿时惊得面无人色,连忙道,“贱妾是真的不知道啊!”
“玉堂春卖身到你们这里,当然有卖身契,上面总该有她的原姓名,你怎么说不知道?”慕晚晴忽然柳眉倒竖,“还是说,她不是卖身来的,是你们逼良为娼?”
“姑娘大人明鉴,我们就绣楼是正经的青楼,在官府都有登记,每年如数交税,向来遵纪守法,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老鸨连忙分辨道,“只是,这玉堂春跟别的姑娘有些不同,她并不是卖身到我们锦绣楼,而是被当时的刺史大人发卖来的,贱妾对她的身份来历,实在一无所知啊!”
慕晚晴秀眉微蹙:“这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
“是。”老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慢慢道,“说起来,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这锦绣楼还只是个小青楼,也没上面名声。有一天夜里,当时的刺史大人忽然驾临,把一个昏迷的女子交给贱妾,说这个女子从此就是锦绣楼的人了,还说……还说……”有些畏怯地看了眼慕晚晴,这才低声道,“说这女子还是雏儿,要贱妾尽快安排,让她……让她接客……”
慕晚晴脸微红,不知是羞还是气,瞪了老鸨一眼,道:“那女子就是玉堂春?”
“姑娘大人果然聪慧,正是如此!”老鸨哭丧着脸道,“贱妾也知道这事蹊跷,可刺史大人吩咐的事,也不敢不照办,刺史大人没提卖身契的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不追问,只好照刺史大人的话行事,将这女子收容下来。后来,她醒了,听说这事,顿时眼泪涟涟,一个劲儿地要寻死。贱妾好容易才安顿下她,好言好语地问她,这才套出一点儿信儿来。”
“她说什么?”
“照她所说,她原本是青州一家青楼的清官人,卖艺不卖身,只因……只因刺史大人路过青州,看中了她,要娶她作姨娘,她不愿意。可是,刺史大人跟京城里大有瓜葛,老鸨得罪不起,就把她迷晕了,交给刺史大人。谁知道,谁知道这丫头一身的倔脾气,拿着一把剪刀,死活不让刺史大人近身,终于把刺史大人惹恼了,大骂她不识抬举,随便捡了我们就绣楼把她给扔过来,还特意交待,要我们一定要尽快让她接客,而且……而且捡……捡地下的男人来……”
她越说越小声,一个劲偷偷地看着慕晚晴。
“卑鄙!无耻!下流!”慕晚晴听得满腔怒火,一掌打在桌上,把墨砚都震了起来,泼洒出一大片墨迹来。她恨恨地道,“这样卑鄙无耻的人,就算真是玉堂春把他杀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是,是,是!”老鸨心里暗暗叫苦,连声附和,随即又想起不对,怯生生地提醒道,“那个,当时的刺史大人确实……可是,姑娘大人,那不是前刺史大人啊!”
慕晚晴立刻想起玉轻尘说过的话,知道自己弄错了人,冷哼一声,乜着眼,冷冷地瞧着老鸨,道,“后来呢?你就这样把她糟蹋了?”
“没没没,”老鸨连忙分辨道,“不过,这丫头命好,也许是天可怜见,就在贱妾安排的日子前一天,刺史大人忽然接了京城急信,匆匆回京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据说是调到别的地方去了。贱妾原也见她可怜,既然刺史大人离任,自然也不会逼迫于她。她原本还想回原所,可那里的老鸨像是怕了,死活不让她回去,几次无果,她也就灰了心,慢慢在锦绣楼安顿下来,也依旧是卖艺不卖身。”
慕晚晴仍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老鸨一眼,这才又问道:“那平日里说话,她也一点音信都没露么?”
“没有,她说什么也不肯说原名,直说还照原本的花名,就叫玉堂春好了。”老鸨不敢隐瞒,如实道,“平日里姐妹们说话,她也谨慎得很,从不提起家事,只隐约说过一次,说她原是名门之后,只是命途坎坷,沦落风尘,有辱门楣,不敢再提。贱妾看她言行做派,也确实与常人不同,也就没再问过。”
慕晚晴沉吟了会儿,又问道:“那你还知道她原来是在青州哪家青楼吗?”
“记得记得,叫做烟月阁,是青州最有名的青楼。”
慕晚晴点点头,在心里暗暗记了,接着问道:“接着说吧!”
“是!”老鸨忙应道,继续道,“姑娘大人也许已经见过玉堂春那丫头了,长得齐整那是不用说了,又有着一身的才气,还能双笔写字,连好些文人才子都不如她,没多久,就在温州传开了名声,连带着锦绣楼也慢慢红火起来。贱妾一来同情她,二来也确实倚仗着她,一向对她极宽厚,从不曾为难她,谁知道,谁知道这丫头竟然……竟然胆大妄为,居然,居然杀了前刺史大人。”
“你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清楚。”
老鸨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岑大人是在一个月前来到锦绣楼的,当时作陪的还有左布政使谢大人。岑大人也是文科出身,一眼就看中了玉堂春,来了三四次,便说要为她赎身,娶她做妾。贱妾原想着这是好事,就去问她的意思,谁知道,这丫头竟犯了傻,说不愿意,贱妾百般规劝,也劝不动她,只得去回岑大人。想当然,岑大人也大怒不已,贱妾陪了许多好话,才将岑大人稳住,没追究此事。原本想着,岑大人不会再踏进锦绣楼了,谁知道,又过了两天,岑大人点名要玉堂春到他府上作陪,这一去,当夜竟没回来,贱妾知道事情不好,却也无可奈何,哪想到隔天居然传出消息,说玉堂春杀了刺史大人。”
慕晚晴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跳,追问道:“你说,玉堂春能双手写字?”
“正是,”老鸨答道,“听说是祖传的绝技,能双手同时写字,这一手绝活,震倒了不少才子。”
“也就是说,她左右手一样灵活吗?”慕晚晴喃喃道。
经过验尸,她原本觉得,玉堂春不可能犯案,再听了玉轻尘解说温州情形,更是笃定。可是,此时此刻,听老鸨的话,又觉得并非全无可能。听来,这玉堂春虽是女子,却颇为倔强硬气。若是岑怀德硬来,一时激怒,也未必不可能真的就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