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顿家族的居住地,在一片不算很凹的山谷中,出谷的道路有两条。
一条宽大平坦,是条顿骑士团奔赴战场或者其他封臣前来议事与拜会的通道。
另一条则是羊肠小路,路面崎岖不说,还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头,圆圆的没有尖锐棱角,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却无法策马通行。
这也是条顿家族历代成员以步履在丘陵上生生踩出来的道路。
因为在不成文的规矩中,除了需要策马归来禀报紧急军情之外,所有条顿成员不管什么理由回家,都必需要选择走这条小路进入山谷。
曾经,年少的亚特伍德就觉得这种规矩很奇怪。
而他的父兄告诉他这是祖训,历代条顿都遵守,作为后人继续遵循就好了,没必要去探索缘由。
而当亚特伍德开始学习骑术的时候,他又发出了抱怨。
祖训不可改,但可以将小路稍微休整一下啊!
对此,他的父亲,最后一任条顿公爵只是笑着安慰说,再艰难的道路终会有尽头,耐下心情、收起抱怨走过了就好了。
但亚特伍德仍不能理解。
毕竟,道路有没有尽头与修不修路没有关系啊!
只是他再提出疑问的时候,他的父亲不再正面回应,而是一味的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那年才七岁的亚特伍德不想为一个答案等太久。
所以跑去问了最年长的哥哥、已经举行过成年礼并且成为条顿骑士团一员的约翰。
约翰没有以大道理来敷衍他。
而是满脸庄重的说,条顿是繁衍在寒风冻土里的家族,为责任与誓言而生,每一个家族成员都不会拥有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终其一生都会为了抗击半人马而艰苦奋斗。所有条顿的人生就如脚下这条路一样崎岖难行,布满荆棘与坎坷,唯有坚持着“永不放弃”的家族箴言,才能无畏的面对人生。
先祖立下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是让每一位条顿回家的步伐慢一些,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外出的所作所为是否妥当;在回到温暖的房间之前,要先想一想身为条顿的职责完成了没有。
今日,亚特伍德就是选择了走这条小路回家。
道路两旁的野草不仅齐人腰,还蔓延进入了小路中,在大小石头的缝隙里扎根生长,宣告着一切都随着时易世变而物是人非。
牵着骏马步行的他,依着约翰当年的教导,回顾自身所作所为时也觉得物是人非。
身为条顿的自己,竟与条顿的宿敌半人马族达成了协议
也许,其他条顿知道了会将我的姓氏剥夺,并且拔剑相迎吧?
他自嘲的笑了声。
缓缓抬起头,看向小路尽头的山谷。
曾经热闹的家园如今四野静寂,连空气都是沉默的。
褐色的山地裸露着苍老的胸膛,干涸的山壁寸草不生,绵延着无尽的孤独。
苍茫,是它最贴切的底色。
外围的矮墙已经千疮百孔,依附在上的茂密荨麻,在入冬后留下厚厚一层斑驳;内部用石头和土坯砌成的房屋,在历经风雨侵蚀后也摇摇欲坠;枯枝败叶在地上积累得厚厚,隐隐散发出的味道。
唯有以垛墙围合修筑而成的窖式墓地,是保持得最好的。
巨大且坚硬的条石,无惧日晒雨淋,在寒风冻土中仍然记录着时光遗忘的过去,铭记着曾经有一个家族在这里繁衍生息的辉煌与沧桑。
亚特伍德将骏马拴在小树上,缓缓走到山谷前。
掀起盖住大半张脸的斗篷帽沿,用陌生的目光寻找记忆中熟悉的痕迹,将手轻轻放在矮墙上抚摸着已经被风干的荨麻,跪在地上捧起干燥的泥土轻嗅。
“我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发出了一声喃喃。
明明心中很激动也很感伤,但变成声音倾泄出来却无法舒缓一丁点情感。
北方的冬季白昼很短。
当亚特伍德从追思中醒过来的时候,夜幕已经悄悄来临。
将骏马安置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后,亚特伍德没有环顾其他房屋,直接穿过落叶满地的院子走进窖式墓地。
只有在抵御半人马的战争上死去的条顿,才会被安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