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拉开门,怒目瞪着十四五岁的宋家宝,“喊什么喊!”
刚四十出头的李桂香从厨房探出头和稀泥,“饭做好了!招娣,来帮妈端个饭,小宝,你今天不是要返校吗?快去洗把脸!”
宋招娣看着他们发懵。
要是在平时,宋家宝才不会这就这么算了,怎么也得再打他姐几下出气,不过昨天她撞供桌的样子太吓人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再发疯,他狠狠瞪她一眼,去厨房窗台下的水池洗漱去了。
水池边上伸出一根塑料管,污水就直接从管口飞溅到地上,地上几个常年积水的地方长出了绿苔,苍蝇蚊虫在污水坑上方盘旋飞舞,圈里的鸭子饿得嘎嘎乱叫,厨房窗子的窗纱上积着一层毛绒绒的黑垢,油烟粘上了灰尘不知攒了多久。
宋招娣再次大受冲击,她没法想象自己从前是怎么在这种环境生活的。
怎么能——这么脏呢?
啊,她想起来了,前年村里统一安装自来水管时,其他人家都趁机翻修扩建了厨房,他们家倒好,图省事,就在厨房外面挨着窗户搭了个水池。
水管在室外,冬天有时还会冻上,也没有安排水管,污水流得满院都是,冬天地滑危险,夏天蚊虫乱飞。
就和不知道多久没清理的厨房纱窗一样,宋大明、李桂香还有宋家宝像是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不便。
宋大明照旧是最后起床的,坐在饭桌上,呼吸里还有酒臭味,斜眼看三女儿,“不绝食了?”
宋招娣不吭声,埋头啃馒头喝面汤。她从昨天中午就没吃任何东西,饿坏了。
上辈子她撞供桌后还绝食了好几天,只得到嘲笑和辱骂,还落下了胃病。
这次她才不会虐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她要养好身体,然后赶快离开这群只把她当工具人的混蛋家人。
宋家宝瞥见宋招娣也要去拿咸鸭蛋,抓着筷子就朝她手背上打。
宋招娣一缩手,“你有病吧?”
宋家宝冷笑,“轮到你了?”他们家吃饭是有规矩的,肉,蛋,好吃的,爷们儿没说他们吃好女人是没份儿的。
李桂香忙说,“小宝,你姐吃个鸭蛋咋了?还有四五个呢。”她担心地看宋招娣一眼,这孩子可别为个鸭蛋再寻死。撞供桌是死不了,家门后小河可没盖盖。真死了,不是白把这丫头养这么大了?
就连宋大明也说,“小宝你赶快吃你的吧。”
宋家宝偏不。他把整碗鸭蛋端到自己面前,“喂狗都不给你吃!有本事再去撞供桌啊!”
宋招娣不搭理这鳖崽子。她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大黑!”
家里的大黑狗立刻摇着尾巴跑来。
宋招娣抢过鸭蛋碗,跑到廊下,把蛋倒在地上,一脚一个踩得稀烂,“吃吧!小宝让你吃的!”
大黑高兴傻了,昂地叫了一声,一口一个鸭蛋连皮带瓤吞进肚。
李桂香、宋大明和宋家宝三人也傻了。
这是怎么了?
这丫头从前就是受再大的委屈也只会泪眼汪汪憋着,昨天撞供桌撞成神经病了?
宋招娣冷冷看着鳖崽子宋家宝,“咱家的鸭子从鸭娃到能下蛋都是我喂的,我每天早上赶到塘里,晚上再赶回来,为了让它们长肉、多生蛋我还去捞螺蛳挖蚯蚓,每一个咸鸭蛋都是我腌的,我怎么不配吃了?喂狗都不让我吃?行,那就喂狗吧!”这个家里养的猪狗鸡鸭都比这三个人对她好,至少它们吃了她做的食物不会还打骂她。
宋招娣说完推开后门跑出去。
这三口人又大眼瞪小眼呆了一会儿,宋大明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他抄起廊檐下的笤帚疙瘩,“这死丫头!怎么敢这么糟蹋东西啊!”
李桂香愣了一下,赶紧叫宋家宝,“快去拦着你爸!”
宋家宝嘿嘿笑,一动不动。活该!就该让她再挨顿打!
不过,宋家宝没能如愿。
宋大明追到院子后门,才发现宋招娣把后门从外面栓上了。等他从街上绕一个大圈才能到后门,宋招娣早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