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张氏!”胡振气得跺脚,“瞧你把儿子教成什么玩意儿了!还不让我管?你给我起开,我今天非打死他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个子高大身形肥胖的胡张氏,挺着胸脯,把瘦小又习惯佝偻着身子的胡振,挤在墙角里动弹不得。
“十多年来,你一没伺候孩子吃喝拉撒,二没管他头疼脑热,就连他从小被人欺负,也是拜你这个阉人爹所赐,你倒好,一见面什么都不说,上来就要动手。你有什么资格?”
胡振气得直发抖。
“我当初为什么走这条路,别人不清楚,胡张氏你心里没数?
要不是这个王八羔子得了重病没钱医治,我能对自己下得去手?
你可太没良心了!
你知道不知道,跟我同时割这玩意儿的,我眼睁睁看着三个人活活疼死,还有那么多在后面几天里陆续病死的。
我能活下来也是命大,你倒好,嫌我做阉人丢你的脸了?”
胡张氏瞬间没了气势,话里也带着心虚。
“我的话是说重了,是我的错。我也不是说嫌弃你,也没说不让你管儿子,可你也得让孩子先跟你熟悉了再管不是?他还不认识你呢,你一见面,劈头盖脸就训了一顿,儿子都吓傻了你知道不?”
见胡张氏心虚,胡振训起人来就更理直气壮了。
“你以为我不想慢慢来,先熟悉再管教?
可是我一个月能出宫的时间也就一天,我哪来的时间慢慢管?
还有,虽然这么多年没见面,可我对他可熟悉着呢。他犯了那么多的事,臭名声都传到宫里去了,你以为我隔三差五给他擦屁股容易么?
若不是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托人关照,他怕是早被斩立决八百遍了!”
夏季的夜晚,闷热难耐,院里院外的几棵树上,蝉的叫声此起彼伏,让院子里正在争执的夫妻产生了错觉,一时忘了‘隔墙有耳’。
出于需要了解胡元宝的缘故,萧杏花听得格外认真,甚至担心错过重要的消息,所以干脆披衣下床,静悄悄地去了院子里听。
胡张氏本来因为心疼男人,刚想压下去的火气,又‘噌’一下窜得老高。
“姓胡的,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怪我没管好儿子?
你咋有脸怪我呢?
你起势、让人往家捎银子,也不过就最近三四年的事,之前那十多年呢?还不是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地照管两个孩子?
我又要洗衣做饭,又要下地干活,还要去跟一堆死老婆子抢那给大户人家洗衣服的活干,就盼着能多赚个仨瓜俩枣的,让我和孩子们一年能吃一顿肉!
我天天吃了上顿愁下顿,哪来的精神头和时间去管孩子们?
元宝都知道心疼我这个当娘的不容易,小小年纪,才六七岁就跟着我下地干活,稍微大点就跟着别人去找长工或者短工的活,可是你也知道,这世道,活少人多,狼多肉少,他那么小,只能四处遭人挤兑,抢不到活干不说,还天天被骂有个太监爹!
你知道孩子有多不容易不?
你这几年有本事了,他才过了几年舒心日子,每天日盼夜盼能来京城见你,谁知,你,你,一见面就给人下马威,多寒孩子的心呐!”
说到最后,胡张氏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许久的沉默之后,胡元宝才长叹一声。
又开始低声下气地哄人。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和孩子们不容易,是我的错,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