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自家那个茅草屋,长亭就听见赵权一阵剧烈地咳嗽,忙推门放下药和米,坐在床边替赵权顺着气。
赵权一脸蜡黄,面容也消瘦得厉害,伏在床边任长亭替他顺着气,好容易缓过气来,长亭这才小心扶着他躺下,柔声安慰道:“相公先躺躺,我去给你熬药,大夫说你再吃几副药,慢慢就好了。”说完拿出手绢细心地替赵权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赵权虽是病得厉害,却并未糊涂,心中明了自己的伤势,如今连床也下不了,又怎会吃几副市井大夫开的药就能好?
他自然知道长亭是为了宽他的心,他又何尝想长亭为他悬心,强自笑了笑,朝长亭点了点头,头脑昏昏沉沉,微合着双眼,竟似是又睡了过去。
长亭细看了看赵权,见他已经睡了过去,他这几日都是如此,便也不见怪,起身蹑手蹑脚提着米和药去了灶间。
长亭经过这几日程大嫂的指点,手脚也越发麻利起来,一边做饭一边熬药,其实她也没什么吃的可做,只不过熬点粥罢了。
药罐子里的黑黑的药汁鼓着泡,灶间又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草药味,长亭按着大夫的吩咐煎了些许时候,见药汁火候差不多了,便拿帕子垫着,将药汁倒了出来端进了屋中。
不多时又转了出来,将锅里的粥盛了一碗出来,怕没味赵权吃不惯,在里面加了一小撮盐,稍微有点味道,起锅放在一旁凉一凉就端着碗进了屋。
赵权方才吃药已是满头虚汗,长亭心中担忧却不敢露出半分,时时想着宽赵权的心,见赵权还能吃下粥,心中的焦虑总算缓了缓,一碗粥赵权只吃了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
长亭无法,只得扶着赵权躺下,又烧了热水,细细地替赵权擦脸擦身,赵权向来爱洁,如今的境况,长亭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让赵权舒服些。
夜里寒风阵阵,这破旧的茅草屋虽能挡住些寒风,却禁不住寒意的侵袭,赵权常常手脚冰凉,又因伤势常常睡不了一刻便又醒了,反反复复如此,折腾得他亦是苦不堪言,长亭为着他好睡些,常常偷偷起身为他捂着手脚,待他暖了,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如今赵权的模样,也吃不下其他的东西,每日里就是一点粥吊着,长亭也是跟着他吃些剩粥,即便如此,米袋中的米也渐渐见了底。
长亭正一筹莫展,一人却在灶间门口小声笑道:“怎么?米不够吃了么?”
长亭抬头一看,勉强笑道:“程大嫂你来了,快进屋坐!”
程大嫂朝堂屋中看了看,摆了摆手,小声道:“你家的病怎么样了?还是跟前几日一样?”
长亭眉头紧皱,面色十分忧愁,点了点头,道:“还是跟前几日差不多,咳得厉害,夜里都睡不着,咯血倒是好了些……”说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程大嫂见她这样,也不好怎么安慰,岔开话道:“一会儿到我家去拿些米面,先凑合两日再说。”
长亭有些为难道:“怎好再去你家拿,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大嫂你一个人带着贵儿也不容易……”
程大嫂打断她道:“何必跟我这么客气,两顿米面我那儿还是有的,你先拿过来吃着,便是你可以不吃,你家的也不能不吃,我见他这副光景,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全,你总得再想想法子,毕竟两张嘴要吃饭。”
长亭皱着眉点了点头,也是发愁他们两个今后该怎么办。
程大嫂见长亭这般,心下不忍,建议道:“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马上就过年了,好多大户人家都要些洗烧上的人,如今我就在一家帮忙洗晒,就是有些辛苦,不知道你做不做得来?”
长亭喜出望外,她哪里还会挑三拣四,赵权现下病着,每日汤药不断,两人的银钱已经用完,又要吃药又要吃饭,她再不找些活做,恐怕两人捱不到过年。
口中急急应道:“做得来做得来,再辛苦我是也不怕的!多谢大嫂!”
程大嫂心中感叹,她家的也是外出做木工,结果被墙砸了,养了不过半个月还是丢下他们母子两个走了,如今见到长亭与她相公这般模样,倒让她心中不是滋味。
一时两人商量完毕,便各自忙去了。
第二天,长亭一早起来,收拾成农家媳妇模样,给赵权喂药做饭停当后,晌午便随着程大嫂去了。
她去的这户人家果真如程大嫂所说,是个良善人家,长亭跟着程大嫂本本分分地洗衣晒衣,并不偷懒,忙了一日没歇口气。
管事见她干活老实,又听程大嫂说她家中有病人要照顾,也不为难她,傍晚便给她结了账,长亭高高兴兴地领了工钱,小心收了起来,准备攒两天给赵权抓药。
回家路上,程大嫂见长亭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算着,心疼她道:“别顾着算你的钱了,今日也做了一天工,你可还吃得消?”
如今天寒地冻,洗洗晒晒的活一般人都不愿干,因此一般大户人家都会在外面请了人来做,程大嫂带着长亭做了一天,井水刚打出来还温热的,洗一会儿就冷得刺骨,她一个习惯了做粗活的人一天下来都是腰酸背痛,更何况长亭看起来并不像是做惯粗活的人。
长亭如今哪里还想得到自己,一心只记挂着赵权的汤药,一日也断不得,恨不得多做些活,好攒够了钱买药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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