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李氏瞧着这些红斑有些瘆人,因为生的地方隐秘,都不好叫外甥女来看,章韵礼费力撑开眼睛自己看了看,有些不敢相信地揉着眼睛,然后低声惊叫,说自己身上起的,怎么看都像是“杨梅疮”!
这是花柳巷子的常客才会得的脏病!
可章韵礼向来循规蹈矩,之前在乡下除了伺候田地,就是在家中坐诊,几乎跟舅妈形影不离,哪里有机会去睡什么窑儿姐?
章韵礼看清了自己身上的东西,惊悸之余连忙叫妻子用火酒洗手,万万莫要碰触他刚换下来的衣物。
知晚知道舅舅病了,便赶着过来看望,一入院子正看见舅母用火钳子夹着着舅舅被汗打湿的衣服,在院子里一个架在土灶的大锅里煮。
知晚看舅母的架势,自然要问怎么了。
李氏一脸为难,可又觉得既然自己是寄住在外甥女的府上,夫君得的又是能过人的脏病,不好隐瞒外甥女,于是便期期艾艾地小声说了。
知晚听了眼睛都瞪大了,连忙进了屋子。
得了这种病的,都不好见人,章韵礼觉得自己晚节不保,难过得都要落下老泪了,一连尴尬地跟外甥女解释,他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得了这种病。
知晚知道,这种病过人的途径可不止同房一种,若是身上伤口,接触到了病人的脏血也能过上病气。
舅舅洁身自好,压根不可能跟其他女子有染,那他是平时无意间接触到了隐瞒病情的人?……
知晚也不及细想,只细细地把持着舅舅的脉象。不过此类血污浊之症,从脉象里也品不出什么来。
宽慰了舅舅之后,知晚慢慢踱步出去,正看见院子里的小丫鬟在帮着舅妈用沸水烫衣服。
那小丫头没有什么应手的工具,可能是因为有些嫌弃这脏病,干脆套上端碳炉子时用的棉手焖子,再用铁钩子去勾起衣服。
知晚定定看着这一幕,突然便想起了前些日子在药行看见那些大汉装车的那一幕。
她腾地转身回来,让舅舅从被子里伸出腿来,看他被刀具划伤的位置。
按理说,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处伤口早就该结痂了。可是知晚却发现伤口的附近居然长出了好多的丘疹和硬结……
这类杨梅疮往往沾染十日左右发作,而舅舅腿上的伤口也有了七八日了。怎么掐算,舅舅沾染了病气的时候,都跟在药行被划伤腿差不了太久……
那一刻,知晚的脑子转得飞快,而舅舅则起身看着自己伤腿,疑惑地问:“难道……药行切药的刀具沾了杨梅疮?不过这类梅疮虽然也可经贴身的衣物传染,但毒性较弱,那刀具上的怎么会有如此毒性,能用刀具过人……”
没等舅舅说完,知晚腾得站起身来,直直冲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成天复夜访羡园的时候,知晚曾经用自己亲手缝补的药袋子换下了他身上佩戴的那一个。
当时她好像听成天复提起过,那个药袋子是他在药行里新配的。
当时换下来之后,她便随手将药袋子扔进了装针线的笸箩筐里。
现在看来,成天复身上换下来的这一个灰白布棉的药袋是军中的统一配置,。
杨梅疮这类秽物病气,可以通过衣物伤口传播,它又不是毒物,银针也探看不出来。
知晚定定看着眼前的几样药物,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小铁盒上,打开那铁盒,里面装着的是整盒的墨绿湿膏,看上去粘粘腻腻。看着铁盒上贴的签子,应该是弥合伤口,生肌之用,看着倒像是章家特有的膏药。
知晚用手帕垫着,拿着这盒子给舅舅看,舅舅仔细看着这墨绿黏腻的膏药,也有些疑惑地打量,然后哑然道:“这……这不是我章家独门的生肌绿玉膏吗?这是专门给姑娘家脸上破疤之用的。你那表哥!可真是爱出头露脸,竟然连我章家祖传的秘方都供了出去!”
章韵礼骂着骂着,突然联想到自己那日回来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沾染了些墨绿的药汁子,连忙道:“这个倒是跟我伤口上沾染的很像!配置这膏药的的药材都要用水浸泡透了再用刀具来铡,难道是这药膏子里沾染了杨梅疮的毒?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杨梅疮能通过膏药过人啊?那疮毒离了人,在血里都不会存续太久的……”
知晚一时也摸不着头绪,所以她找来了油纸,垫着手将这布袋子里的药全包裹好。
她一时想到了自己当初接手表哥的药铺子时,那胆大包天的掌柜,以次充好,混入军资里的往事。
现在慈宁王迫切要再借祸乱起家,重掌兵部大权,除了倒卖舶来火器之外,会不会还动了军资药材的手脚?
想到这,她便起身要去东宫亲自面见太子。
到了宫门前时,她正好看见了金世子立在宫门前。
最近陛下重新起用董长弓,自然要给他嫁入王府的女儿几分脸面。所以宫里嫔妃的茶宴,都短缺不了她。
高王妃知道这些日子,儿子冷落了董映珠,便有心给儿媳妇做脸,今日再三面命金世子,要立在宫门前等着董映珠出来,都是一众贵妇看着,也可破一破世子夫妻不和的传闻。
知晚下车看到他时,微微一愣。她是知道这个世子的,从小金枝玉叶,全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加之他先前写的那些书信,知晚还真怕他又过来缠闹。
可谁知,金廉元看到她时,却脸色微微一白,先自转过头去不看她。
听说他先前大病一场,如今一看,倒是真的,原本丰盈的双颊都塌陷进去了,瘦削的人立在那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郁气。
就在知晚立在宫门口等着通禀东宫时,参加宫中茶宴的夫人们也三三两两地出来了。
最近知晚拒亲拒得太多,竟然将京城里大半个府宅子都婉拒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