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七上八下的正在想着,康熙忽然转头叫我。
我膝行一步:“口庶!”
康熙沉吟一下,缓缓道:“小莹子,你与十八阿哥朝夕相处,他的病情你最清楚。照你看,十八阿哥这次痊愈的几率有多大?”
关于十八阿哥的病情,康熙已经和一众御医商讨过多次,此时把我叫来这里单独发问,不知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答道:“回皇上,奴才相信十八阿哥会度过这一关。”
康熙道:“你相信?”
“奴才相信。”
“好。”康熙来回走了几步,站定吐口长气,“你曾救过朕的十八阿哥两次,朕信你。”
我心内暗自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自古几人能承受?康熙爱子如命,这一次,他却把爱子的命系在我身上。他错了。
我大胆仰起头,同康熙的眼神对上:“只要有皇上在,十八阿哥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皇上舍不得十八阿哥,十八阿哥也舍不得皇上。”
康熙凝视我半响,我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于是康熙侧首吩咐十三阿哥:“今晚把十八阿哥移到朕所居庭院养病,朕要亲自照料。还有,不用安排方宏达及其他太监等,着小莹子一人跟着十八阿哥移居服侍即可。”
第三十五章
从八月十九清晨康熙返回行宫,到八月二十二日,统共三天两夜,他果真不分昼夜,将十八阿哥抱在怀中,精心照料,天下最仁爱妪育的母亲也不过如此,虽然十八阿哥已病入膏肓,甚至有一次突发高烧,整晚不退,连认人都不会了,万般无奈之下,他仍想法设法,竭尽全力,争分夺秒地挽救十八阿哥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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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即便是统治天下的皇帝,碰到这种生死离别的人世间大事,真正由得他做主的又有几分?
但康熙抱着十八阿哥的态度,就是偏偏要说:我要跟你在一起。
这样的坚持本身,便有一种荒凉的感动。
我不记得我究竟是怎样跟着康熙一起撑下来的,我只知道当我看到十八阿哥睁开眼低低叫了康熙一声“皇阿玛”,接着又吃力地转过头来,慢慢伸出剪刀手对着跪在床边的我晃了一晃时,我的眼泪比任何人都要先流下来。
二十二日近暮,太子和四阿哥领着御医孙治亭、齐家昭及马尔干之妻、刘妈妈、外科大夫妈妈赫希等太医院儿科精锐大夫风尘仆仆赶到永安拜昂阿行宫。
他们到达时分,我刚刚接替康熙上床抱过十八阿哥——十八阿哥是典型越病越会撒娇那一类型,康熙又极宠他,这几日来,他竟是无抱不欢,无抱不能入睡的。
好在十八阿哥养病的床榻并非里间康熙御睡的龙床,不然十八阿哥要我抱就只能另请高明了,我恐怕他要起先帝于地下才行。
绕是如此,太子和四阿哥一进屋,两人一眼看到我倚着锁子锦的靠背、合衣横卧在床上,一面同正在一旁由李德全伺候着更换外衫的康熙说话,一面是十八阿哥公然将头枕在我小腹上交手而眠的情景,均是明显吓了一跳,停在门口,驻足不前。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孙治亭、齐家昭等只一抬头,早呼啦啦在槛外跪了一片。
康熙之前虽接过通报,知道他们到了,但似乎也没料到他们直接就“闯”进来,因是太子打头,他只瞟了李德全一眼,并未说什么,比手势令两位阿哥和大夫们静悄悄进来,赐了座,自有小太监们分别按主次奉上茶来。
我不久前哭过,眼睛还有点肿,见到太子还没什么,但四阿哥入座前对我只一打量,我就有点讪讪的,康熙先嘱我不要起身惊动十八阿哥,他自己则过去和太子、四阿哥、御医用满语说话。
十八阿哥的病,原是睡不沉的,不多会儿,自悠悠醒转,他熬过高烧这一关,又有精心护理,虽仍虚弱,精神已见好些,两腮肿胀也消下去了一周,是以康熙心绪颇佳。
一时其他阿哥和杨御医等一众人等也到了,大家聚拢床前,我略坐直些,在康熙示意下,依然把十八阿哥抱在我怀里,让他们会诊了一番。
如此会诊,是每日必有的,其他阿哥司空见惯,太子和四阿哥却是头一次。
孙治亭解开十八阿哥胯下包裹白布检查时,十八阿哥朦胧中只当又要上药,揽住我咕哝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