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拣此天际空旷之处抬手放出第二枚烟花讯号,这才侧过脸来一揽我肩头,安慰性的拍拍我后脑勺:“白狼抓了你之后,借助预先埋伏的飞索逃上这青螺山,妄想翻崖脱身,却没料到还有我方暗设山道……如今山道被毁,我已放出讯号,皇上业已封锁了全山,看到讯号后立刻会派援兵上崖,我们坐等即可。”
我们虽然暂时逃离危险,但先前匆忙之间,谁也没顾得上检查切实白狼尸首何在,不可不说是一层顾虑,我方要开口,西北的靠南方忽然腾空亮起另一枚烟火弹,其炸开花式与十三阿哥所发相似,十三阿哥走到崖边仔细观看了片刻,喜道:“那是皇阿玛的左翼部队!收到我信号了!”
经历过炮弹洗礼,我到现在仍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受,能够获救,当然高兴,但也没有剩下什么高兴的力气,因嫌风大,刚想换个地方站站,正好十三阿哥回过头来,一眼看到我脚下,惊呼道:“别动!”
我本能收住脚步,愣愣随他目光看下去:大石左边不知道几时现出了一道裂缝,正在我双足前方不出两步开外往右缓缓绽裂,发出骇人的碎响,裂缝越大,速度越快。如果我刚才跟着十三阿哥走到贴崖那边,反而没有危险。而现在任何一下妄动,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我甚至不敢用力吸气,只抬眼看看十三阿哥,他说话速度很快很清晰,听不出一丝紧张:“小莹子,我数到三,你立刻跳过我这里,我一定能接住你,明白了吗?”
“明白。”我连头都不点,直接答上话。
“好。”十三阿哥朝我张开双臂,身微往前倾,做好了准备动作,缓慢而坚定地道“一、二、三——”
“三”字刚发了一半音,我脚下骤然一空,在剧烈爆发的石裂声传入我耳中之前,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的人还没掉下去,心好像先掉下去了。
最后一眼看到十三阿哥的面容和他伸在虚空中的手,我微微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而最后一眼才划出我眼帘上方,十三阿哥突然不顾一切纵身往前一扑,重入我视野,准确扣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坠入无底深壑。
我不禁闭了一下眼睛,在眼帘遮暗的内壁掩饰下,我告诉自己这不是事实。
于是我再度睁开双眼,而十三阿哥的脸,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统统在我面前。
“我接住你了。”他说。
黑色的夜空下,他弯弯眼角,是灿烂群星翩然下降。
在转瞬即逝的目光里,在被风吹到唇角的一缕发丝中,最真的感受是他抓住我的手的手,唯一依靠,真切无比。
崖上纷纷石块紧随我们身周坠下,其中有一块(还是两块?)击中了他的头部。
我们在空中翻腾了好几下,像在狂风中飘荡的风筝。
我眼睁睁看他合起双目,我的手开始不停颤抖,汗不住地滴落。
他的身子发沉,我几乎不能继续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下一秒我就可能不得不松开双手,看他直直向后掉下去,就像从我自己画好的蓝色天空中坠落的一颗黑色的星星。
我无法停止颤抖,我发觉我无法去掉这种可怕的寒冷——因为它的源泉是由于我心底冰冷的哀伤,很久之前,很久之后。
我无声哭泣,同我的泪掉下来的是我的心血。
我要他!
我要这跟我跳崖男子!
我要他触手可及!
十三阿哥的手完全脱离我的该一刹那,我的脑海突然如遭电击般飞掠过一幕一幕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不——”
我的心脏要爆裂,血液被抽干,但这些都抵不过从我的右手食指传来的灼痛那样吸引我的注意力。
那枚沾到我的血的玄铁指环正发出明红奇光。
我下意识一扬手,一道紫光如蛇吐信般从指环上暴涨而出,遇风一摇,化作豆大一点雪亮光华,闪了一闪,又化成一道银色寒光,冷气森森,刺天而上,似天坤骤展,匹练横空,周边更有万道金霞电旋飚飞。
我的耳边只听铮铮锵锵之声密如万粒明珠,迸落玉盘之上,其音清脆,连响不已。
眨眼功夫,我便在光幢包围中追上十三阿哥,贴身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