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口称“额娘”先行了礼,我依格格规矩,也给“德妃娘娘”行了万福,德妃让我们安坐,又同四阿哥以满语说了几句话。
德妃的嗓音软糯,讲起话来,绵绵柔柔,一句连着一句,四阿哥开头说的都是满语,后来想必记起我听不懂,便改用汉语,而德妃仍用满语不变。
我近日和四阿哥相处甚多,在旁瞧着,只觉他和德妃虽然都面上带笑,神情中却隐隐有种近乎疏离的客气和小心翼翼,不单是他,德妃也是如此。
他们的对话我只能听到一半,无非是一些儿子给额娘请安的套话,四阿哥倒是几次想把话题往我身上带,都被德妃轻描淡写地转移开去,自始至终,并没有多望我一眼,多说一句话。
房间里到处摆着香橼佛手,还有牡丹、梅花等等盆景,倍增芬芳,可惜气氛乏善可称,并没有什么愉快的,我几乎昏昏欲睡,强提精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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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渐渐沉默下来,德妃又说到先前十四阿哥在这混了好一阵子,闹得她有些乏了,四阿哥便起身告退,我跟着站起行了礼,德妃也没再说什么,我们就这么出了永和宫。
一出永和宫,四阿哥步伐比来时轻快了不少,他一回头,正好见到我在身后掩口打了个哈欠,因停住脚,看着我。
我呆了一呆,他却一抬手,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我忍不住笑。
他问我:“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绕过他,往前走,“四阿哥打哈欠的样子很——”
他追问:“很什么?”
“很‘四阿哥’。”
他一拖我的手:“走错了,是这边。”
“哪儿呀?不回乾清宫么?”
“你不是说这两日在府里闷坏了?今儿皇阿玛在御花园钦安殿还有茶宴,你不陪我,想一个人跑哪儿去?”
“茶宴?是不是又要看一帮男人吟诗作对子啊?好无趣,我不去,我要回家——”
“回‘家’?”
“……”
皇宫里的所谓茶宴,其实就是俗称的“茶话会”,只不过参加者都是宗室成员,随便掉块砖头下来砸九个九个都是皇子皇孙的那种。
高桌高椅,每二人一席,说是茶宴,因要赋诗饮酒,既然有酒,除盒果、杯茗外,自然少不了精致菜肴,两干两蜜四冷四荤,金箸银筷不消说了,最妙的是每桌还有一个银带盖火锅,热腾腾,香喷喷,我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眼睛也大了,别人在那闹哄哄的对礼让座,我只琢磨着怎样能霸到个风向好风水佳风景美的面南位子。
不一会工夫,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康熙、二阿哥等也到了,我卸了鹤氅,回过身正要随从上去行礼,忽见康熙身边还有一名十五六岁年纪、盛装打扮的蒙古格格和十四阿哥走在一起,先一个眼错,我还当作是八福晋来了,再一细看,才确认不是。
二阿哥老远就看到我,大声笑道:“敏敏你瞧,我说玉格格也会来吧?你们两个正好一桌,说说话儿!”
蒙古格格……敏敏……
我黑线一道道。
玉莹这个名字已经很俗气了,要不要再来个敏敏啊?蒙古族女子的名字很少么?我干脆改名叫芷若好了。
我侧过脸,偏巧看到旁边四阿哥的眉棱跳了一跳——他作什么要变脸色?
二阿哥他们说话半满半汉,我听半天才闹清楚这位敏敏格格是八福晋的侄女,怪不得眉目间酷肖八福晋,我和她果然被安排在一桌,且离康熙很近,二阿哥、四阿哥他们都坐在对面。
一时大家都入了席,行了几轮酒令,就开始赋诗作乐。
先是康熙作御制诗七律二章,众人再步御制诗的原韵合之,后来康熙兴致高涨,又定了七十二韵,选二十八人分为七排,每人得四句,作长篇联句,间杂伶人歌舞演戏,也算其乐融融,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时分,而其间我和敏敏格格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三句,她偶尔对我说一两句话,说的都是蒙古语,我把“Pardon”翻译成汉语答她,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又回我一句蒙古语,我¥%#〃……—*,懒得跟她鸟语花香,闷头吃火锅先。
偏偏看戏时演到乐处,满座都笑开了花,敏敏也在前仰后合,一抬手,幅度过大,把桌上一碟酱料泼翻在我身上,还好不烫,只是污了衣裳颜色,未免败兴,二阿哥眼尖发现这一幕,大鸣大放地张罗了人送我到后殿房间换衣。
二阿哥指派的侍女给我送上数套霓裙霞衣,我略翻了看看,均为舞衣风格,无甚兴趣,想到晚上回去说不定还要骑马,便叫她们寻一套小号的男装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