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两天还让人到东安市场、隆福寺、护国寺等处庙会买了上品“兔儿爷”回来,每日早起必要把玩片刻。
兔儿爷源于传说中月亮里的玉兔,是用黄泥以砖模刻塑,造型众多,大的高约三尺,小的仅一寸左右;大的很威风,小的甚精巧,不大不小的为普通兔儿爷。兔儿爷多似将帅,身穿金色盔甲,或半披战袍,袍底画着彩色的海水江涛,堪称“披蟒扎靠”。
大小兔儿爷都有座位,有的偏骑走兽,如麒麟、老虎、狮子、庭鹿、骏马等等。不骑兽者,皆高踞山石、庙宇之上,或以各种大型蟠桃鲜果为其座位。兔儿爷的背上,有的插大纛,有的插盖伞,这样装扮倒也威风凛凛。但最怕水,若一落水,便成了一摊泥!
我看中一种赤着上身的兔儿爷,成组出售,每组若干个,都有接连活动的人物,有的开茶馆,有的卖点心,甚为趣致,因叫人装锦盒里送到十三阿哥府上,我站旁边看着,不留神脚下一滑,才略略倾身便觉腹痛难止,龚嬷嬷急命人去用亲王府密请四阿哥,半时辰后萱儿回报王府格格四品典仪凌柱之女钮祜禄氏与管领耿德之女耿氏竟然同日一早发生难产,四阿哥分身乏术,稍后方到。
四阿哥府里两名格格有孕之事我心中早就有数,骤然听报,心头仍是一焦,腰酸腹痛,谷道迸迫,生阵不迟不早偏在此关头全盘发作。
龚嬷嬷早已取家传胎产金丹给我服下,此时拭捏我右手中指中节,果然突突跳动不止,确知是临盆时候,则以被褥壅垫脊背,令我仰卧少顷,且稍宽裙带,以便胎儿在腹中转舒有余地。
我怀胎十余月,胎虽不坠,气血亦亏,而血气不足,胚胎难长,在紫碧山房养胎期间用大补气血之药膳以倍养之,原料庶无分娩之患,但生产时腰疼腹痛眼生花,实在苦之不禁,而龚嬷嬷在旁极言未到胎随浆下,瓜熟蒂落之时,切不可预使气力使精神失倦,临期反致疲困,因令二名妇女扶持我正住体腹,以免胎元转动不顺,更用酥油滑石涂产门、洗产户,不一刻八珍汤加益母草浓煎送上,送我唇边时而饮之,以助气血。
我每每不禁痛苦,或欲伛偻屈曲、斜倚侧靠,均是稳婆将我扶住。
妇人一生莫重于生产,临产莫急于催生,既产莫甚于胞衣不下。辛苦熬到胎随浆出,虽然护痛,为免产门不畅,亦不得曲身遮闭,那种生生撕裂苦楚,便如人在鬼门关走,一角门外,一角门内,阴阳路只在一线之差。
撩乱多时,我已几近声嘶力竭,方听龚嬷嬷喜道:“出户了!快!用参汤!”
独参汤服下,我精力一振,人以两手抱我胸前,我亦按龚嬷嬷预先教过方法自以手紧抱肚腹,以令胎衣下坠。
然而胎衣迟迟不下,再服参汤亦是催生无力,稳婆用用草纸烧烟熏鼻,我虽连打喷嚏仍然无效,时间越拖越长,如若再不剪断脐带,恐血反潮入胞中,胀而不下,攻心必伤,只怕连胎儿都是不保。
胎儿娇嫩,我始终不敢贸然发动护体白光,何况此刻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只拚尽最后气力哑着声叮嘱龚嬷嬷:“断……断带……”话音才落,尚未见着答复,眼前便轰然一黑,人事不知。
“龚嬷嬷不灵,还得蘑菇教圣姑姑我joying来……再生不出来,给小乾看看莲蓬他就吓出来了!!!”
奇怪的奸笑声飘过,似乎还有七彩可爱的蘑菇浮现,我正不知身在何处,突然间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将我意识拉回。
我睁开眼,龚嬷嬷的声音十分稳定:“玉格格勿动。”
我用眼角余光看见龚嬷嬷似乎速度极快的伸手指一探,还未有怎样感觉,双腿之间跟着热流汩汩,龚嬷嬷如释重负:“胞衣已下!恭喜玉格格,母子平安!”
助产妇女速用热水浸其胞衣,我又细看一眼,方知龚嬷嬷虽急断脐带洗儿,但仍用软帛物系坠脐带,然后截断,才能以指以右手二指紧跟脐带而上,带尽处,捺出余留我体内胞衣,使恶露倾泻,腹空自下。如此历练有经识的稳婆,四阿哥的确帮我找对人。
为恐厥阴受寒,助产妇女小心翼翼用复巾裹护我小腹以下,又因刚刚产毕,血气未定,便在床头浓铺厚褥,扶我高倚竖膝仰靠,房中本来遮围四壁无一孔隙,免致贼风为害,更烧以醋炭,二名妇女从旁轻轻以手从心按摩至脐,使恶露倾泻,腹空尽下,杜绝血晕血逆之患。
儿既出胞,母子分体,又获大小平安,我心亦喜,之前所受百般痛楚竟一时忘怀,唯翘首以盼龚嬷嬷将洗好新儿抱来与我看。
龚嬷嬷用棉絮暖衣将新儿紧包,拘于怀内送给我看,众人齐声贺道:“恭喜玉格格,得了位洪福齐天的小阿哥!”
新生儿的脸泛着红,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像个在睡觉的小猴子,可我横着看是这样亲切,竖着看是那样可爱,反正自己生的怎么都好。
我还没气力言语,颤巍巍伸指轻触他的脸蛋,一碰到他的脸,没碰到嘴唇,他就条件反射般转头向着我的手指,张嘴做吃奶的动作。
周围人都笑起来,我转而将手指触及他的掌心,他立即把它紧紧握住,眼睛却还是闭着的,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小脸,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预煎的生化汤我已产毕即服,此刻产房整理清洁,萱儿入内奉上白米薄粥和煮石首鱼,供我澹食调摄,她进门时,我朝她身后看了看,十分失望。
龚嬷嬷要将新生儿抱到预先备好的育儿房护理,我亦允了,倦倦合目靠褥而眠,忽的心中一凛,骤然睁眼,只见留在产房内靠门的两名妇人已无声无息躺在萱儿脚下。
萱儿回过脸,和我视线对上,面色一寒:“咦,喝了我的焚心粥还能睁开眼的人,你是第一个!人说玉格格古怪,果然不假。”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一切:“四阿哥呢?”
“四阿哥?”萱儿苹果脸上漾起和平日一般的甜美笑容,慢慢移步向我,“他来不了啦。”
几乎是与此同时,门外响起四阿哥的急切声音:“玉莹——你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