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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希望之路大疆路19（第1页）

那天，老江饮得太醉，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在不知不觉中饮高了，也许是壮乡的米酒太甘甜，也许是都安的人民太热情。路上的那一跤，摔得他屁股生疼，人到中年是经不起摔跤的，一到宿舍他倒头就睡着了。甘蔗林沙沙作响，初残月轻抚大地，只有小昆虫在校园里轻轻地低吟着。

那夜，老江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梦到了晏殊村通往镇上的那一条长长的、弯弯的、凹凸不平的山路一夜之间变平坦的沥青路了，路的两边还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山花，每一朵花上都围着蜜蜂与蝴蝶，它们时而飞翔时而停歇，村里的人们在平坦的这条路上穿行不息，脸上尽是温暖的笑颜。

梦里的景象一定很美，睡着的老江还流露着淡淡的浅笑。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秋风还是那么柔和，像母亲抚摸襁褓的中婴儿的手，阳光还是那么温暖，如父亲背着后背上的孩子的肩。

被农家米酒醉过的老江早早地醒来，他感叹道：“这农家的米酒太香太纯，不知不觉就饮多了，老乡醉人情，米酒醉人心——真是好酒！”老江点上一支烟，在校园里慢慢地转着，看看那些树，摸摸那些花，清晨的阳光让昨夜的白霜微微地冒着淡淡的白烟气。

老江望着那些白色的烟气入了神，他突然想起了昨夜的梦：晏殊村通往镇上的那一条长长的、弯弯的、凹凸不平的山路一夜之间变平坦的沥青路，路的两边还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山花，每一朵花上都围着蜜蜂与蝴蝶，它们时而飞翔时而停歇，村里的人们在平坦的这条路上穿行不息……

梦里那条平坦的路，梦里的路边的花，梦里的蜜蜂与蝴蝶，还有穿行不息的人们——这一切太真实了，似乎他昨天才刚刚走过，似乎他就是那路上穿行不息的人群中一员——如此的真实，让他不知道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

他把烟头一灭，丢到了垃圾桶，回到房间拿起车钥匙，上了那辆比亚迪S6的越野车，直接开到了子孟镇处不远的一个路口——通往晏殊村的路口。路比较窄，只能勉强容得下一车小车通过，由于凹凸不平，颠簸着行驶了不到两公里的路就碰了两次底盘，车子进驶了一段就无法前行了。于是，老江只得下了车，他就那样直直在站在路的中间，好好端详眼前的这条路。

看着看着，忍不住往前走，他要仔细地看看这条使他摔得屁股生疼的小山路。小路在山岭中的甘蔗林中蜿蜒盘旋，让本来就是窄窄的小路显得愈加难走，也就难怪昨天晚上的自己会摔跤了。小路中间有一段更不好走，一边是靠着山岭，一边则是一条大大的水槽，在下大雨时这条水槽就满是流水，有着几分“急湍甚剑，猛浪若奔”的架势，好像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路上的深浅不一大小不同的坑不少，深一些可以到人的膝盖处，可以想象得到，要是下了大雨，这些个坑将被雨水填满，若是不熟悉路况，一脚踏进那些大大小小深深浅坑，便会溅得一身的泥浆……

他走了走，叹了叹气，便回头走向车子所在的地方。他边走边想，这条路不是梦中的那条路——梦中的小路不是这样的！它应该平坦，它的两旁应该有各种各样的花、蜜蜂、蝴蝶，还有欢笑的穿行不息的人们。

回到了学校，刚刚把车停好，老江手机铃声响起，原来是一个同办公室的覃老师打来的，让老江中午到他们家饮酒，说包括刘校在内的好几个同事都在，还说丰收节准备的菜肴太多，大家一起“饮剩菜”。子孟镇有着这样一传统，很早以前，但凡谁家办“红白事”，毕后还有剩菜的，第二天一定会叫上亲戚或朋友到家里再吃上一顿，第二天吃不完就再吃第三天，直到把剩菜吃得差不多——当然，没有人会嫌弃那是剩菜！到了今天，就算不是办“红白事”，过节剩的菜太多，也会依照这个传统进行。

老乡们太有酒量了，现在自己身上还带着昨天的酒气，又要饮，他本想着不去的，但是同事相邀，也就没有推辞，况且现在他亟需向大家了解那条路的情况。

关好车门，他步行出发了。覃老师家就在离学校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用自家宅基地建的三层小楼，装修虽然有些简单，却有着家的温馨。老江到的时候，菜与酒已经摆好在桌子上了，酒与肉的香气四溢。

青纱掩映，觥筹交错，大家无拘无束地畅聊。

关于那条晏殊村通向镇里的路，老江了解到了一些情况。那条路是晏殊村通向外面唯一的一条路，由于是没有经过硬化的泥土路，人走过，车撵过，天长日久就出现了许多小坑，这些小坑在风雨的侵蚀下越来越大，走起来极为不便，汽车进不了村里，每年到了收甘蔗的时候，只能是用牛车一车一车慢慢往外拉，拉到子孟镇的大路边才能装车。

为了运甘蔗出村，村民们每年都要在甘蔗砍收季节到来之前将这条小路修补一番，大家运来一土块碎石给坑填上，才能勉强在甘蔗季里顺利地运用这条山路。

但，由于山路崎岖，子孟镇也常常下大雨，所以甘蔗季一过，那些路双慢慢地出现坑坑洼洼来，晴天尚且不好走，若到雨天更是泥泞不堪。

覃老师还说，那条还吞噬过一个孩子的生命。

听到这里，突如其来的震惊袭上了老江的尽头。

他急忙追问其中的原委。覃老师放下酒杯，回忆起了三年前的那个暴雨天。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子孟镇本就多雨，特别是到了夏季，前一分钟还是艳阳高照，后一分钟就可能是倾盆大雨。那是六月的一个周五，按惯例学校会在这一天下午提前一节课放学，目的是让学生早点到家里。

晏殊村的孩子到镇上读初中的的孩子有十一二个，他们从学校回到村里正常要用一小时二十分钟左右。那天学生们离校后不到一个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闷雷滚滚，还夹杂着条条闪烁着的电蛇，几分钟不到，大雨倾盆袭来，那一片片甘蔗林也在狂风骤雨中东倒西歪。回晏殊村的那条小山路中间有一段很凶险，其一侧靠山，另一侧则是大水槽，每次下大雨时，山雨大量灌入那条水槽，那天雨后十分钟不足那条水槽就变成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十一二个晏殊村的孩子，在大雨不久后回到了那段路，谁都不敢通过，扶着自己的单车静静地缩在风雨。那十几个孩子中，有个叫黄万里的男孩子，那年刚刚上初二——他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阿婆，而且腿脚不便，他特别担心自己的阿婆一个人在家，所以回家心切，便硬要冒险通过。

在场的所有人都拦不住他，他边往前推着单车边大声说：我试试看，我试试看！

那会儿，山上的水还不断地往下涌！他刚刚走过泥水倾泻下来处，突然滑倒了，单车倒在了一边，轮子还在不断地转动着，泥水将那辆老式单车慢慢地推向水槽的方向——那辆单车是他的阿公在世时一直用着的宝贝。黄万里立即从泥水中爬起来，想着去抓住单车，可就在他快要抓住单车的后轮时又重重地摔了一跤，雨衣被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大家都冲着他大喊：莫追莫追，危险危险……

但他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爬起来，一把扯掉了身上的雨衣，然后往前一跳——终于抓到了单车的后轮。可雨水与泥浆还是将他与车一起推向水槽的方向。

所有人又冲着他大喊：放手——危险——放手——快……

那孩子还是死死地抓着后轮，或许他觉得自己能够救回单车——阿公的单车。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另一个勇敢的男同学奋力向他跑去，想拉住他，可还没有等他靠近，那个叫黄万里的孩子连人带着那辆老式单车一起被雨水推入了那条如大河一般汹涌的水槽里，顷刻间没有了踪迹。

好些个孩子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哭了，他们手足无措。

几个初三的男孩子就拦在前面，不再允许任何人通过，还有几个同学骑着单车往学校赶，向老师求救。可当老师们带着人冒雨赶到时，那落入水槽中的孩子已早不知去向，只有那条汹涌着，澎湃着，嘶吼着的水槽还在滚滚向前……

所有老师沿着水槽一路寻找，一路大喊！

半个时候后，雨停了。又过了半个时之后，水槽的水位下降了很多，大家在几公里处的水槽里发现了那个落入水中的孩子，那时他的双手还在紧紧地抓着单车的后轮，静静地躺在那一摊泥水中……

听完这些，老江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大家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