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忠和家里人一商量,只好采取迂回战术,等到陈自默去上学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房子拆掉……陈自默总不能每天二十四小时睡在那里。
这不,仅隔了一天,就把这老宅给拆得一干二净。
陈自默在空地上转磨了半天,气得脑袋瓜子疼,却无可奈何——房子,已经拆了啊。
再去和李志忠家的人拼命?
没意义!
前天阻拦拆房,陈自默心里其实挺害怕的,他很清楚自己势单力薄,面对的却是秤钩集势力最大,无人敢惹的李志忠家族,可如果不阻拦,与心不安——全村都没人相信,陈自默不卖这处旧宅的理由,是因为胡四尸骨未寒,他要为师父守孝。但,这确确实实是陈自默阻拦李志忠拆房的动机,而且态度无比坚决——没商量!
可怎样做,才能在避免受到伤害的前提下,成功阻止对方拆房呢?
年仅十四岁的陈自默想了个很天真的主意,他判断只要自己态度坚决并且说话够狠够歹毒,应该能吓住村长家里的人。当时面对凶神恶煞的老李家人,他壮着胆子露出自认为极具震慑力的凶相,拎着菜刀指向老李家的人,恶狠狠地说道:“谁敢拆房,我就跟谁玩儿命!你们老李家人多,我打不过!可今天谁动手打我,我就记下谁,你们带种,就打死我,打不死我,就小心你们家的小孩子!”
结果这一招……
不灵!
向来在村里横着走的老李家人,当即火冒三丈,也不废话,一拥而上直接开打,结果把原本心有惧意,但本性倔强的陈自默,给打得血性迸理智丧失,豁出了命死缠烂打,迫使李家人不得不停止了拆房。
可现在呢?
到底没能守住啊。
陈自默越想越窝火,扭头出了巷子,左转往南到大街上再左转,向东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怒骂:“李志忠,我操你八辈儿祖宗!你他妈不带种,偷偷摸摸拆了老子的房,老子早晚把你家房全都炸掉!”
大街上,立刻涌出了数不清的村民。
嘿,热闹大了啊。
多少年了,敢在村里公然沿街怒骂挑衅李志忠的人,这可是独一份儿!
而且,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
听说陈自默沿街叫骂,正在家里吃饭的李志忠,喝止住拔腿就要出去的两个儿子,笑呵呵地说道:“犯不上和一个穷疯了的小犟种一般见识。让他骂几句吧,咱们身上也掉不下半两肉,而且……总得留有坐下来谈的余地。”说到这里,李志忠轻轻叹了口气。他忌惮人在狱中的陈金,而且,即便是强占了胡四的老宅,把四合院盖起来了,没有那份宅基地使用证,就不合法,是个后患。
到最后,还是要和那个小兔崽子谈啊。
两个儿子和儿媳,全都一脸忿忿地坐回了饭桌旁——老李家人,怎能受这般气?
没过一会儿,李志忠本家的几个大侄子走了进来,有的面露得意之色,有的仍旧保持愤怒的神情,七嘴八舌地向李志忠邀功——他们听到陈自默在大街上叫骂,当即冲出去把陈自默暴揍了一顿。
比上次打得还重,头都打破了!
李志忠怔了一会儿,没有如以往那般夸赞鼓励几个侄子,却也没有生气。
打都打了,生气也没用。
而且,李志忠又何尝不想,狠狠教训那个敢当街叫骂他的犟种?
放下碗筷,李志忠到堂屋给乡派出所打去电话,把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然后给村治保主任侯强打电话,让侯强帮忙,带陈自默去村卫生所处理伤口,有必要的话,就给输液消炎,回头他去结算医药费。
这时候,村委的大喇叭正播放着这一年红遍大江南北的那歌曲:“小河弯弯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村中户户升炊烟,饭菜香味儿飘到街上,融入裹着悠扬歌声的秋风中,彰显着盛世的太平。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陈自默,在几个好心村民的搀扶下,到村卫生所包扎伤口,头顶上缝了九针。他自觉没能守住老宅,又被当街暴打,实在是丢尽了颜面,赌气不肯输液,只打了一针破伤风,一针消炎药,就不顾赶来的侯强和医生的劝阻,拖着疲累酸痛的身体回了家。
到家后,陈自默就着咸菜和热水,啃了一个凉馒头,坐在饭桌前流着泪左思右想。
愤怒和仇恨、悲伤,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只是胆小的天性,阻止了他立刻去找李家人拼命——他们人多势众且好勇斗狠,自己势单力薄,不但报不了仇,反而还会挨打。
怎么办?!
如果有一把枪……
这个可怕的疯狂念头在心中刚刚升起,陈自默就忽地想起了父亲。
他起身往后院跑去。
五年前父亲被捕入狱后,陈自默就很少去后院的堂屋了,尤其是堂屋西侧的那间卧室,他更是一次都没进去过。当年父母离婚,母亲一去不回,父亲又经常不沾家,刚上小学的陈自默,就对父母有了极大的成见。父亲入狱后,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还要承受村里同龄孩子们的嘲讽欺负,只因他没了娘,爹是个犯了罪的大坏蛋。
再后来,陈自默和老神棍胡四走到一起相依为命,更是成了全村人的笑话,人们戏称他是小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