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道:“菀容华在皇上心里的分量,本宫最清楚。然而,正是因为她在皇上心里不一般的分量,本宫才不能针对她。”诗韵疑惑的问道:“这却是为何?臣妾听闻太后她老人家对甄氏十分不满,甄氏回宫当日,昌昭仪就敢当面讥讽。”
我轻声斥道:“什么甄氏?她未出宫之前也是正三品的贵嫔,与你一样的人。虽然暂时被太后压着位份,但是你也瞧着皇上是以什么仪制迎她回宫的。这是昭示众人,菀容华是他心里的菀妃!皇上常来看你,你称呼上用心些,莫因为这点子小事惹得皇上不快。
至于太后不喜菀容华,”我看着诗韵认真道:“太后是皇上的生母,而我们,是皇上的后妃。太后能不喜菀容华甚至打压她,本宫和你却要顺着皇上的心意,敬着她。你且看着,太后为了分甄嬛的宠,提拔的昌昭仪、祺贵嫔和翠婕妤三人,日后胆敢去刺皇上放在心上的人,会得个什么结果。”
勉力安抚住诗韵,我带着喜儿小钱子等人,牵着诗蕊与眉庄约好一同去未央宫探望甄嬛。
四年的分别,未曾在甄嬛和眉庄深厚的情谊上刻下划痕,她们一如既往的亲密,默契。与眉庄叙完别情,甄嬛笑盈盈的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我的脸,道:“湘妃依然还是四年前的那个湘妃,模样一点未变。”
我任她握着手,微笑道:“嬛姐姐取笑我呢,四年前哪里有什么湘妃?倒是姐姐,”我拿起她的手,赞道:“十指纤纤,水嫩春葱一般,越发白皙漂亮了。”甄嬛脸上笑容不变,伸手端来热茶,自然的将手收回。
我看着她饮过茶后,随意的掩在宽广衣袖下的手,抿唇微笑。这样的手,可不是做过粗活的人能有的。眉庄不明其中机锋,打趣儿道:“你们两个,一见面就相互吹捧,忒臭美了。”甄嬛敛了笑容道:“我可不是吹捧陵容。”她理了理衣衫,郑重屈膝向我行福礼,“甄嬛出宫四年的日子,多谢湘妃娘娘一直以来的关怀和资助。”
我连忙扶她,道:“嬛姐姐这是做什么?你曾经救了我的性命,我不过报答一二而已。你这样郑重其事的道谢,那我岂不是要向你磕头?”甄嬛执意要拜,眉庄也来扶她道:“咱们姐妹之间互相扶持乃是应当之事。偏你这样严肃的道谢,好像咱们生分了似的。”
眉庄说着,甄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直直向我看来。我看她模样,才晓得她刚才一番动作是来试探我眼下对她的态度。我不动声色的微笑,附和眉庄的说辞。此时诗蕊拉了拉我的衣角道:“湘母妃,诗蕊好像看见胧月姐姐来了。”
甄嬛甫听到胧月的名号,脸上神色似喜似悲,忙不迭的转过身去望向大门处。果然是敬妃牵着胧月过来。甄嬛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恍恍惚惚的向敬妃潦草的行了一礼,只贪婪的盯着胧月瞧。
敬妃脸上绽开的笑颜滞了一滞,抬了抬脚,想要抬起遮挡甄嬛的视线,又勉强按捺下冲动。强笑道:“菀妹妹,一别近五年,一切安好?”甄嬛才回过神来,与敬妃攀谈。
我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敬妃将曾经服侍甄嬛的人还回来时,甄嬛脸上浮出的暖意。看着她们的话题转到胧月身上时,敬妃眼中的不舍和波澜。说了许久的话,敬妃再不能拖延分别的时刻,咬一咬牙,狠下心肠道:“你们一处说话,本宫就先回去了。”说着站起身要走。
那边与诗蕊一起玩耍的胧月看着敬妃要走却不带她,急的哭了起来。敬妃急急的蹲下身来心疼着哄劝。那边诗蕊看着胧月大哭,惴惴不安的挨蹭到我身边。我牵住她的手向甄嬛道:“嬛姐姐,时辰不早了,小孩子不禁饿,我先带着诗蕊回去用膳。”
甄嬛看着诗蕊被胧月感染的眼泪在眼眶中转圈,胡乱的点头道:“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向眉庄点了点头,带着诗蕊离开,留下身后胧月的哽咽,敬妃和眉庄的细声哄劝。
出了未央宫,诗蕊小声问道:“湘母妃,方才惠母妃说胧月姐姐不是敬母妃的孩子?”我答道:“是呀,你胧月姐姐是菀母妃的女儿,敬母妃只是你胧月姐姐的养母。”诗蕊应了一声,纠结的皱起小眉头。我以为她理不清楚其中关系,道:“菀容华生下胧月后,因故出宫清修,所以把胧月托付敬妃抚养。现在她回来了,胧月自然也要回到生母身边的。”
诗蕊怯怯道:“那,那诗蕊以后还可不可以和胧月姐姐一起玩?”我一怔,不意诗蕊问起这个。后宫的女人间的争锋相对,常常影响到孩子们的交往。但是诗蕊才四岁啊,这小小年纪已经能敏感的捕捉到大人们的心思了。我有些心疼她的早熟,蹲下身,抚着她的头顶道:“诗蕊自然可以和胧月姐姐一处玩耍啊。”
甄嬛回宫风光太过,而她的品秩只是小小的正四品容华,完全支撑不起她获得的荣耀。这后宫甚嚣尘上的对她贞守的怀疑,虽有皇后在里面推波助澜,但其中更多的是妃嫔藉此发泄对甄嬛浓厚恩眷的不满与嫉恨。以她此时如履薄冰的现状,她必须获得强有力外援,譬如——敬妃。得到敬妃帮助很简单,只要让出胧月交予敬妃抚养。
而以甄嬛的心智手段,势必采用这个办法。届时胧月依然是敬妃的女儿,诗蕊继续与她亲厚与大局无碍。果然,我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就有宫人看见敬妃抱着胧月回去畅安宫。
甄嬛回宫后的生活波澜迭起。先是留言肆意,后又在翠微宫前被人以鹅卵石害她落轿。然而她却一一忍耐下来,并未借着机会请玄凌为她做主。诗韵认为是甄嬛知道她位份不够,所以低调隐忍。我却认为她是在积蓄力量,等待适当的时候,雷霆一击威慑六宫。
时值七月,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一般早晚的嘶鸣着。为了防止知了的鸣叫打扰到诗韵的休憩,小德子带着几个小内侍拿杆子缠了蛛网,顶着烈日四处去粘知了。
诗韵站在窗边看着户外忙碌的小德子怔怔出神,诗蕊小心翼翼的伸手搭在她凸起的腹上,好奇而探究的摸索。我和映月坐在里边做绣活,予沵躺在旁边的摇床里呼呼大睡。一室静谧被诗蕊带着微惧而惊喜的童声打破:“动了,母妃,它动了!”
诗韵回过神,吃力的弯下腰抚着诗蕊的肉腮,道:“这是弟弟和你打招呼呢。”诗蕊将耳朵贴在诗韵肚子上,静静倾听,良久委屈的抬头道:“母妃骗人,诗蕊都没有听到。”我噗嗤一声笑开,招手唤来诗蕊,握着她的小手道:“你弟弟还小呢,等两个月后他出来了,就会和诗蕊打招呼了。”映月看了看诗蕊委屈的小脸,再看了看摇床里予沵酣甜的睡眼,抿着唇满足微笑。
松烟推开门进来,福了福身道:“娘娘,奴婢方才听到消息,徐小主解禁了。”映月一怔,问道:“怎么突然解禁了?不是说危月燕冲月吗?”松烟道:“皇上召司天监副司仪问话,说是后宫主月之人乃是太后,与皇后并不相干。如今太后病愈,冲月之兆业已过去。所以徐小主并不是危月燕了,因此皇上下令解了徐小主的禁足。”
副司仪?司天监有正经的司仪,怎么让一个副职面圣回话?我目视小钱子一眼,小钱子轻轻点头应下,躬身退出打探消息去了。
映月欣喜道:“燕宜一贯多思,前些日子几乎胎儿不保,如今能解禁出来走走,或许会思绪开明一些。”我看她坐不住的样子,取笑道:“不吉之兆过去,你也不必顾忌着那些流言,派本宫做中间人两处跑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