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里再怎么不愿意,金口玉言,也容不得我不答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内侍向东方跑走,强颜欢笑道:“那嫔妾这就去吩咐人准备小宴?”玄凌躺倒我的躺椅上,老神在在的点头。我对菊清道:“李公公去为皇上办事,皇上身边不能离了人,你就在这里伺候吧。”菊清应:“是。”我向周源使了个眼色,周源跟着我进殿。
关了门,我焦急的小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还要煮那些茶叶吗?”周源沉吟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试上一试。先吩咐喜儿翠儿煮那些陈茶吧,若是……”周源没有说完,我也知道,这次事情有九成是不能成功了。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哪有事事称人心意的呢?此次不成,下次再试,听天由命吧。”又问:“你为何指向杜良娣?她与我们并无交情。”周源道:“杜良娣是茶道高手,尤擅品茶。”
皇上传召,杜良娣她们半个时辰后就抵达了我的岚意楼。我言笑晏晏的招呼她们入席。菊清领着宝莺宝鹃翩翩的上殿奉茶。周源特意点了杜良娣,我便刻意留意了她的表情。见她只在饮水的时候稍稍皱了眉头,便把茶杯放了,不再饮水。我微微有些失望。
就在我失望的搁下算计时,殿上响起了天籁:“这茶怎么有些苦?”我立刻抖擞了精神,坐直了腰杆,近乎惊喜望向马才人:“是吗?菊清,呈上来我尝尝。”马才人被我看的微缩,懦懦的道:“可能嫔妾才吃的酸枣,还没有回过味来。”
我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菊清奉上茶,我就呷了一口,品道:“是有些苦。”又向菊清道:“这似乎不是今年的新茶?”菊清道:“是去岁的陈茶,因小主今春有孕,不宜饮茶,便嘱了奴婢们不用领太多新茶。”我皱眉道:“新茶领了什么?”菊清道:“只领了白毫银针。”我道:“快去重煮些来。”
向玄凌赔不是道:“皇上赎罪,实在是因为太医嘱咐嫔妾不宜多饮,嫔妾才对这些不上心。”玄凌大手一挥:“无妨。”我略略安心,又向杜良娣和马才人道:“怠慢了各位妹妹了。”杜良娣和马才人都比我先入宫,只是后宫以品秩论长幼,是以我可以托大唤她们“妹妹”。马才人连忙笑道:“不敢,不敢,是嫔妾多嘴。”我微笑。杜良娣也说不敢。
不一刻菊清奉上新茶,我特意要了一杯,皱眉道:“怎么还是有些苦?”又问:“换了茶叶了?”菊清道:“奴婢亲自看着喜儿换的。”马才人她们品出不对劲,个个闭着嘴装哑巴,大殿之中只传来玄凌的声音:“去传方海来。”
方海今日当值,很快便过来了。玄凌指着我案上的茶水道:“你去验验这茶有什么古怪。”方海不明就里的领命,先是拿银针试茶,银针没有变色。大殿中人清楚瞧见都有些放松。
方海告罪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咂了咂嘴,面色微变,向玄凌跪下禀道:“回皇上的话,这茶水里有茵陈的味道。”玄凌面色大变:“茵陈?”方海道:“茵陈这种药材常见,具有清热利湿、退黄等功能,一般用来治疗黄疸、小便不利、湿疮瘙痒等。”玄凌喝问道:“对孕妇有何不利?”方海额头见汗,以头抢地道:“茵陈服食过量,会引起头晕恶心。微臣,微臣学艺不精,实不知道茵陈有其他作用!”
玄凌额上青筋直突,厉喝道:“李长,给朕把章弥唤来!”李长大气不敢喘,顶着一脑门的汗水,小跑着下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章弥便被气喘吁吁的李长连拉带拧的带来。玄凌不等章弥气息喘匀,立刻让他检验茶水。章弥回答和方海一致。玄凌暴怒,端过茶杯狠狠砸在章弥方海两人之间,喝骂道:“奸人在安芳仪的茶水中掺药是为芳仪调理身体的不成?!”
皇帝大怒,我们几个嫔妃也不敢继续大喇喇的坐着,连忙伏地跪下。汗水滑过章弥的眼睛,擦也不敢擦,磕头道:“微臣听说茵陈服食过量,能引起心律不齐。”殿内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向我看来。心律不齐?!我惨白着一张脸,坐倒地上。
玄凌脸色阴沉似暴雨降临,言语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外蹦:“听说?”章弥额头贴地不敢抬首:“微臣行医多年,只听说过有两例是由茵陈服用过量,导致心律不齐而毙命。因为微臣没有亲自看诊过,微臣不敢妄言。”
玄凌看向我:“这些茶叶容儿什么时候得来的?”我双眼无神,脸上一片呆滞,喃喃道:“去岁自避暑行宫回来,在内务府领的。”方海在一边听了,爬上前道:“微臣有事要奏。”玄凌道:“说!”方海道:“去岁八月中旬,微臣奉皇后之命主治安小主心疾之症。安小主十分配合,病势稍有起色。但是到了今年二月初,安小主招微臣来说有些心悸。这病恶化的有些古怪,微臣苦思良久,实在不知微臣的药方有何错漏。微臣曾向章太医请教过。”
章弥在一旁肯定:“方太医的确向微臣探讨过方子,只是微臣也看不出问题,为谨慎计,只好为安小主换了药方。”方海继续道:“换了药方后,安小主心悸愈发厉害。”玄凌目视我,我此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嫔妾开始以为是睡眠不好造成,后来时疫又爆发,皇上为国事操劳,嫔妾不敢为一点小事去打扰皇上。”
膝行到玄凌面前,抓着他的衣摆,仰头哭求道:“皇上,求皇上为嫔妾做主!嫔妾一直以为是嫔妾自己身体不好,才连累了孩儿,”右手护着小腹,“嫔妾日日担心时时愧疚,竟是有歹人在作怪!难道她不知嫔妾怀的是皇上的子嗣吗?她好狠的心!”
玄凌神色凶历似要择人而噬:“去把姜忠敏那个狗奴才给朕绑来!”我情绪大起大落之间,心悸发作,一时喘不过气晕倒过去。菊清抢上来扶起我,与宝莺合力将我扶到床上躺下。玄凌命方海为我诊脉,方海把过脉道:“安小主心绪大恸,以致心悸发作,又一时哭泣过伤,才晕倒过去。再煎些安胎药服用七天,微臣再来为安小主诊治。”
玄凌听到我心悸发作,停了的安胎药需要再次服用,倒不再暴怒异常,只是那眼中的杀机是再掩饰不住的。冷冷的一挥袖:“你们好生伺候着,芳仪再有什么不妥,朕拿你们问罪!”向李长道:“把姜忠敏那个狗奴才丢到慎刑司去,活剐了也要给朕掏出东西来!”
后面的结果,我因要养胎玄凌也不特意告知我,只是李长来了一次将宝鹃带走。五日后,宝鹃招供,她本与姜忠敏之间有奸情,因着我倚重宝莺菊清而冷落她,她便怀恨在心,与姜忠敏合谋害我。宝鹃招供当夜,她与姜忠敏双双自尽。宝鹃与那姜忠敏见面次数只手可数,哪里存在什么“奸情”?显然,这是幕后之人舍了两个卒子顶罪。我得到消息将岚意楼再次梳理了一遍,将宝鹃带的宫女及小邓子回了皇后打发走。
乾元十四年五月二十八日,太后宣布将大皇子予漓暂时接到姬宁宫抚养。
半个月后一切尘埃落定,茵陈一事再无人提起,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此事最大受益者并不是我,而是大皇子。他母妃以阴私谋害皇嗣,本是他身上洗不掉的污点。然而,现在他的身上却多了他一生最牢靠的保障——太后。对于大皇子我并没有什么想法,只要他不由皇后抚养,不为皇后后位再添筹码,与我,就是最大的好事。
玄凌来看我,见着零零落落的几个人皱眉道:“朕着内务府再挑几个人伺候你。”我把头倚在他肩膀上,拉过他的手环过我的腰身,覆在我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自我进宫起,宝鹃就在我身边服侍。”跟着我这样长时间的老人还会害我,更何况新来的人?玄凌听懂了,但不赞成的道:“伺候你的人也太少了些。”我不在意的笑笑:“原来就是这几个人伺候,我早就习惯了。皇上怜惜我,等孩儿出世之后再添吧。嫔妾现在是怕了。”玄凌默许。
乾元十四年的春季,我怀了身孕,晋了从四品的芳仪,拔掉了身边的钉子,手上沾染了人命,与皇后开始对立。当我登上后宫女人能登上的最高峰时,回顾过去,我才知道,这一年的春季,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点。而我此时,正要无知无觉的面临另一件大事——皇上皇后要出宫祈雨,华妃慕容世兰暂代宫务。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