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念琛在房里坐着,透过门缝看到母亲在哭,母亲拿着电视机遥控板,把声音开得很大,试图盖过她的哭声,他看见母亲的眼泪滴落在已经掉漆的地板上,隔着电视机的响声,穿过时空的缝隙,一直流淌到现在。
时隔多年,他仍记得那个黄昏,记得电视上播放的社会新闻画面,新闻上说一个嚣张的小三上门挑衅原配,把原配和原配的儿子赶走流落街头,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可是他们的议论对这对母子没有任何帮助,那对母子绝望的哭了,他的妈妈也绝望的哭了。
他想,他其实是可怜母亲的,外公外婆都走了,她在这个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血脉至亲,没有人愿意随她的心意,现在只有他了,那他就随了母亲的心意,好好读书吧,只希望母亲不要继续发疯,她不需要放过别人,只需要放过自己就可以了。
可是他母亲并不是一个别人妥协一尺她也妥协一丈的人,他妥协之后,换来的是母亲变本加厉的压迫。
有一次母亲又在电话里为了那个私生子的事情和父亲吵架了,厨房刚做好的菜都快凉了,谭念琛帮忙去厨房端菜,母亲不知道又发什么疯,指责他顾小事不顾大事,她越骂越凶,去屋里抄出戒尺打他,一不小心打到了他的脸,留下了很长一条疤,到现在都没有消掉,靠近他的脸还是能看到一点点浅浅的疤痕。
以前母亲打了他还会小心的拿药膏给他擦拭伤口,甚至她会哭出声,抱着他说对不起,妈妈错了,但是那天晚上母亲接了家里的电话后发了好大一通火,她把能砸的东西都砸掉了然后就出门去了,谭念琛饿着肚子受着伤,没人管他。
两户人家之间挨着的围墙不高,即使是一个小丫头也能很轻便的越过围墙,房夏翻墙来看他,看他受伤了,惊急之下赶紧去找她外婆要了药膏给他上药。
那药凉飕飕的,上药的时候他很疼,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当时房夏很纳闷,“你觉得疼就叫出声呀,为什么要忍着呢?”
谭念琛说:“我妈妈不让我叫。”
房夏愣了愣,“为什么呀?”
他想,因为妈妈说,没用的废物才会哭闹,他生来就是要做谭家掌权人的,他没资格懦弱,没资格哭闹。
没等他回答,房夏又问,“你每天都在家里看书,你才多大,你没有朋友吗?”
谭念琛摇头,“没有。”没有人喜欢他,没人愿意和他玩儿。
“什么是朋友?”他问。
房夏想了想,回答说:“朋友就是,你难过的时候可以安慰你,无条件站在你身边的人。”
于是小房夏笑着说:“那我做你的朋友吧,我允许你哭,你可以靠在我的肩头哭。”
他看了看不到他肩膀的小不点儿,觉得这个“支架”有点寒碜。
但他还是笑了,“好,谢谢你,我的朋友。”
那天晚上妈妈没有回来,他疼着疼着睡着了,房夏陪了他好一会儿,还给他盖被子。
他半梦半醒间好像真的喊了疼,然后感觉到房夏用小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他的背,她还哼起了童谣,她说外婆就是这么哄她睡觉的。
谭念琛:。。。。。。。
等他终于要睡着了,他又听到房夏翻墙的声音惊醒,本来想支撑着病体去冰箱拿一串葡萄给她,却听到房夏的外婆说:“阿夏乖,别去隔壁管闲事,那家的女主人看着不好相处,阿婆怕你被欺负。”
房夏没心眼,“没事的呀,我的朋友阿琛会保护我的!”
老太太似乎愣了愣,而后笑了,“好吧,阿夏有自己的朋友了,阿婆为你高兴。”
谭念琛躲在隔壁偷听,他抿了抿嘴,告诉自己:“嗯,会保护你的。”
隔天一早,谭念琛宿醉的母亲回来了,她好像有些疯癫,坐在桌前说什么,“碍事的人终于要死了。”
谭念琛起床洗漱,母亲看到了他的脸。
她张口就是质问:“谁给你上的药?”
“我自己。”谭念琛低下头
“撒谎!我们家没有这种药!”
谭念琛没有说话,母亲大概也觉得这种逼问没意思,便放缓了声音,说:“你乖一点,妈妈只有你了,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
谭念琛默默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了一般,“我知道了。”
除了知道了,他没有别的方法了,谁让他是这个疯女人唯一的希望呢。
小时候爷爷说人各有命,有人有富贵命有人有穷命,而他谭念琛,命里有疯命,得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