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灿烂的阳光下,女孩看上去更像个凡人,少了几分轻灵飘逸。自特里斯坦醒来后,她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坐在无花果树下,板着张脸,怒视特里斯坦。见他拿出小刀,把一截掉落的树枝切成丫形的拐杖,又见他从一截嫩枝上剥下树皮,裹在拐杖上端的分叉处。
他们还没吃早饭,特里斯坦饿极了,肚子在干活时咕咕直叫,而星星倒是一次也没喊饿。她再一次什么都不做,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特里斯坦,眼神中起初是责备,接着又添了不加掩饰的憎恶。
特里斯坦拉紧树皮,又系了个结拽了拽。“我可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他对女孩和树丛说。在强烈的日光下,几乎看不出女孩在发光了,除了从她周身的暗影能一窥端倪。
星星伸出白皙的食指,来回抚摸着连接两人的银链,又沿着纤细的手腕顺了一圈,一声不吭。
“我这是为了爱,”特里斯坦继续道,“而你真的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她的名字,也就是说我心上人的名字,叫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弗瑞斯特。她是茫茫人世上最可爱、最聪慧、最甜美的姑娘。”
女孩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那么就是这个聪慧、甜美的小家伙派你来折磨我的喽?”
“不,不尽然。听我说,她答应我,若我能向她献上前夜我们共睹的那颗流星,她就会满足我想要的一切——无论是结婚还是亲吻。我本以为流星会是粒钻石或是个石块,可万万没料到会是个姑娘。”
“既然你发现了一个姑娘,你就不能帮帮她,或还她个清净?干吗把她牵扯进你的愚蠢行为里?”
“为了爱。”特里斯坦辩解道。
女孩用天蓝色的双眼望着他,一口断定:“但愿你的计划夭折。”
“不会的。”特里斯坦心中远不如语气里那么自信乐观,“试试这个。”他把拐杖递给女孩,弯下腰想扶她站起来。在碰到女孩的皮肤时,他的十指打了个激灵,可并不难受。女孩死赖在地上,像个树桩子,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和你说过,我会尽我所能挫败你的计划和鬼主意。”她扫了眼周围的树丛,“这个世界在白天看来真是单调乏味。”
“你只要把重量压一些在我身上,其余的压在拐杖上。你好歹动一下啊。”特里斯坦扯了扯链子。星星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先是倚着特里斯坦,随后又靠到拐杖上,仿佛挨近特里斯坦恶心到了她似的。
她气喘吁吁,深吸了口气,突然跌坐在草地上,五官扭曲,痛苦地呻吟着。特里斯坦跪在她身边,问:“怎么了?”
她眨了眨蓝眼睛,眼中盈满了泪水:“我的腿,我站不起来了,我的腿一定是断了。”她痛得直发抖,肤色像云一样发白。
“抱歉。”特里斯坦深感无力,“我来给你做个固定夹板吧。我给绵羊做过,没问题的。”他捏了下星星的手,走到小溪边浸湿手绢,递给星星擦拭前额。
他用刀劈开更多的落木,接着脱掉短上衣,再脱下衬衫撕成碎条,将木条牢牢地绑在星星的伤腿上。在他做这些时,星星默默无言,可当他拉紧最后一个结时,却听到她在暗自抽泣。
“说实在的,得给你找个靠谱的医生才是,我又不是个外科医生。”
“这样吗?”星星淡漠地说,“你真令我吃惊。”
特里斯坦让她在阳光下歇了一会儿,对她说:“我想,最好再试一次。”说罢把她搀了起来。
他们蹒跚地离开林地。星星把重量压在拐杖和特里斯坦的手臂上,每走一步都蹙紧眉头。每回她因疼痛而抽气或瑟缩时,特里斯坦都愧疚不已,他想象着维多利亚的灰眼睛,借此平复心绪。他们沿着榛树林的鹿径往前走。一路上,特里斯坦觉得该和星星多聊聊天,便问她当星星有多久了,当星星好不好玩,是不是所有星星都是女的。还告诉她自己本以为所有星星都如切丽太太所教的那样,是冒着灼热气体的火球,就像太阳一样,不过要比太阳远上十万八千里。
星星对所有问题和话语都不予理会。
“你怎么会掉下来的?你被绊到了吗?”特里斯坦问。
星星停下脚步,转过头死死瞪着他,像是从很远的距离外,审视某个恼人的东西。
她终于开口:“我没有被绊到,我是被这个东西打下来的。”她把手伸进衣衫,掏出一块泛黄的大石头,上头吊着两节银链,“我身体一侧有块乌青,就是被这东西砸的。我被它打下天空,现在不得不随身带着它。”
“为什么?”
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闭紧双唇。右脚边的溪流涓涓流淌,和着他们的步调。正午的太阳高悬头顶。特里斯坦越来越饿,他从包里取出剩下的干面包,用溪水沾湿,对半掰开。
星星不屑地瞅着湿面包,没往嘴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