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官明白了。”过了好久,完颜从彝起身说道,随即心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大金国亡了,大金国的历史也将载入时间的洪流当中,如今的他孑然一身之余,也该往前看了,而不是一昧的瞻前顾后,在犹豫之中蹉跎余生。
阳光照在走出宋镇的完颜从彝的身上,金色的背景下,完颜从彝的腰杆越来越挺拔,甚至是随着心头的感慨与豪情,不顾当街行人的侧目,突然扬天大吼一声,随即哈哈大笑着继续向前。
相比起开始渐渐焕发新的生机,开启一个新时代的安东四府来,燕京府则还是暗流涌动、局势诡异的情形。
特别是当燕京府的官场,开始有消息传出:燕王叶青不日即将凯旋而归时,一时之间这个消息如同千钧大石一般,重重的压在了众人的心头,让人仿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仿佛这燕京城湛蓝的天空,一下子就变得昏暗压抑了起来。
即便是谢深甫,在得知叶青不日即将要回到燕京的消息时,也是眉头紧皱了好几日,而至于其他官员,自是不必多说,一时之间有些人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在燕京停留下去,或者是赶紧赶回临安,避一避这个近两年没有回燕京的燕王。
有人忧心忡忡,就有人心情愉悦,整个燕王府虽然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但旁人在经过这边时,总是会觉得,好像那燕王府都不由自主的又高大威严了很多,气势变得让人更加高不可攀、心生敬畏。
不同于外人对燕王府的看法,燕王府里燕王的长子叶孤城,同样是没有这种感觉。
在得知其父不日就将回燕京时,叶孤城的第一反应除了高兴以外,便是琢磨着如何能够让赵扩交到他手里的五千人,变得能够更入父王的眼一些。
一辆马车从燕王府的门口快速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并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或者是一些燕京城的官吏,燕王府的马车上街从来都是很低调,向来不会惊动行人,即便是擦肩而过时,几乎没有人能够从外表看出来,这辆马车是出自燕王府。
高大巍峨、气势宏伟宛如天庭的皇宫宫门处,一身便装、脸上还带着稚嫩气息的叶孤城轻松的跳下马车,禁军统领显然都认识这个他们的直属上司,即便是普通的禁军兵士,对叶孤城也是同样不陌生。
已经混到了朝堂武将鱼符的叶孤城,依照进宫的惯例,把自己的鱼符交给自己的属下查验,随即这才向宫里行去。
卫泾在听到其他太监的禀报,世子殿下在外求见圣上时,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圣上已经准许他进宫之后,不必通报,便可直入大殿、御书房,哪怕是寝殿,但这燕王府里的世子殿下,却是一直都按照宫里的规矩办事,从来不行驶圣上赐给他的特权。
卫泾的余光从赵扩的脸上也看到了一丝对那燕王世子的无奈,越发有燕王一些日常举止的赵扩,放下手里的毛笔,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叹着气道:“让他进来吧,朕的御书房又不是不让他随意出入。”?卫泾行礼躬身离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领着叶孤城走进御书房,而后卫泾在宫女为两人奉上茶水之后,便悄悄的挥了挥手,待宫女与太监都退出御书房后,卫泾也同样小心翼翼的退出御书房,并轻轻的把御书房沉重的门关上。
颇有大哥风范的赵扩,微笑看着叶孤城向他行礼,自己则是缓缓靠向椅背,笑着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每次来不必站在外面等候他们通秉,你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宫里的路,直接过来便是……。”
“君是君、臣是臣,虽然你已经给了我象征官员身份的鱼符,但……这件事情总是让我心里没底。当然,这跟我遵守宫里的规矩没关系……。”叶孤城笑着说道。
不等他说完,赵扩就打断道:“你父王快回来了,所以你有些忐忑了,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你现在的情况吧?”
“有一些这个原因,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五千人能不能入我父亲的法眼,更是我担心的事情。当初你把这五千人交给我统领,虽然我也很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统领这五千人,从而看看自己以后能不能在一些事情上帮上父王的一些小忙。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父王要回燕京,总觉得这五千人根本没办法入父王的法眼,根本让父王看不上。”叶孤城有些忧心道。
“我倒是觉得还不错,最起码这两个月来,宫里没出过乱子,这些禁军也没有人闹事。”赵扩仰头想了想,而后继续道:“况且那些每日进宫出宫的官员,也几乎都没有人对如今的禁军提出什么异议,当然,有些人除外。”说道最后,赵扩给了叶孤城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叶孤城嘿嘿笑了笑,但心里头还是有些忐忑,有些少年老成的叹口气道:“今日我来见你,就是希望看看能不能利用我父王还未回来这几日,让禁军在城外操练一番,如此一来,我也好心里有底……。”
“我看行。正好这几日我也在宫里闷得厉害,特别是燕王回京的消息传遍官场之后……算了,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怕是你也不愿意听。总之,如今因为燕王要回燕京了,一些人开始变得诚惶诚恐了,也不知道私下里背着我,或者是背着燕王做过什么亏心事儿。”
说道最后,赵扩也是无奈的叹着气,不过一想到可以借着操练禁军的借口出城转转,倒是让他立刻心情大好了起来。
而五千精兵自然不可能一次全部拉出去,还是需要分批来进行,如此一来,既不影响宫里的护卫差遣,更重要的是,可以把出去散心一天的事情,变成三五日的时间来散心。
两人一拍即合,余下来的事情自然不是赵扩亲自来办,自然是要交给叶孤城来着手准备。
当今圣上赵扩与叶孤城只想着出城散心,而李凤娘在后宫则是眉头紧皱,叶青要回来了,这虽然不至于让她感到一股如山一般的压力向她倾泻而来,但最起码还是让她有些心事重重。
叶青不在的近两年时间,虽然她与燕王府不对付,但最起码她倒也一个人过的逍遥自在,甚至朝堂之上她也可以掌握一些话语权,譬如:她一手提拔谢深甫等人,又亲自下旨从临安招来徐谊等人,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在叶青回来之前,利用这个空当,把整个朝堂的权利划分尽可能的做到平衡,尽可能的把叶青往权利的边缘推上一推。
但如今她只差遣了谢深甫为左相,想要把韩彦嘉差遣为右相一事儿,本打算过元日之时,趁着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先跟赵扩通一通气,而后便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如此一来,当叶青回到燕京后,最起码有些事情,他就不太好插手了。
令她想不到的,自然是叶青攻伐金国的脚步竟然如此顺利,会宁府竟然连一天都没有撑下来,就被叶青兵不血刃的拿下,而如今一些原本的金国宗室贵胄,也都被他南迁至了燕京,这在李凤娘看来,就像是在跟她下旨北迁一些官员作对一般。
“这些人中,恐怕不乏一些已经对叶青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之人。虽然整个北地已经纳入我大宋版图,但在一些地方官吏的任命上,哪怕是燕京一些衙署的官吏任免上,燕王当初选择了以金治金,如今这些人都在其职。圣上不愿意动这些人,是怕让人误会他与燕王君臣不睦,但他却不知道,如此只会加深叶青在整个北地与燕京的势力。本来这两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可燕王府那四位也不是吃素的,圣上还未抵达燕京,就先放了五千精兵在燕京,就像是怕人家跟她们枪什么似的,简直是太过于小家子气。”李凤娘当着韩彦嘉的面,则是毫不顾忌的说出她对燕王府的看法。
“但也必须承认,燕王当年在一些官吏任免上选择以金治金,确实对朝廷吏治各地州府有利。何况,这几年也能够看出来,即便是他们明知已非金人而是宋臣,但在自己的职责差遣上倒也是尽心尽力,并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也让朝廷没办法无端更改他们的差遣……。”韩彦嘉尽力让自己站在中立的立场跟李凤娘说话。
李凤娘则是不屑的一笑,道:“是没出什么大乱子,但朝廷没办法更改他们的差遣,还不都是因为这些人的背后是他叶青在撑腰?冠冕堂皇的说是让圣上随意任免北地各州府官吏,可他叶青的手……何时真正离开过燕京?人在金国征伐,但那在燕京的心思何时停下来过?”
韩彦嘉小心翼翼且无声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由的想起了今日一早见圣上赵扩时,谢深甫等人在与赵扩争论至最后,赵扩神情无比认真且凝重的对谢深甫等人,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道:“自古患难与共富贵难同,难道你们也要让朕只可与燕王共患难,无法同富贵!大宋江山绵延百年,从最初立国至偏安一隅,到如今复国开疆,眼看着一个太平盛世即将到来,怎么?你们就要开始内讧,开始窝里斗,要把如今即将开始的盛世因为论功行赏而扼杀不成?!”
韩彦嘉这还是第一次见赵扩在朝堂之上,面对群臣如此震怒,而赵扩这一席话,韩彦嘉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深有感触,但他却是深有感触,甚至是才意识到,如今的圣上虽然还很年轻,但他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皇帝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治国理念,甚至是已经有了一个英明君王应有的担当。
“眼下蒙古人可谓是民风彪悍,如今朝廷迁都燕京,虽说夏、辽早就亡了,金国也已经步其后尘。可朝廷也不得不小心蒙古人才是。若是削权燕王,会不会让蒙古人有机可趁?”韩彦嘉道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同样,也是在提醒李凤娘,这个时候若是跟燕王对着干,而且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地,朝廷很难占到便宜。
所以在他看来,皇太后想要打压叶青之策,细细思来,不管是在气度上还是驭臣之策上,都不如圣上赵扩的共富贵来的让人信服,同样,如此君臣和谐,也真的能够给大宋一个鼎盛时代。
但不想,韩彦嘉的善意提醒,听在李凤娘的耳里,却是像在提醒她,叶青跟蒙古人之间的良好关系,朝廷在打压时也不得不考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