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侍郎脸色一紧,伸手接过那两张纸,心知儿子不会无缘故地说起这个,只怕这家子仆人有问题。
果然就听顾明仁接着说道,“儿子一开始想着这是好事,便同意了,但过后又有些担心,就派人去查了查,发现这仆役竟竟说了谎,给他送赎身银子的人根本不是他老家的亲戚,而是咱们府上李嬷嬷的儿子。
“李嬷嬷!?”顾侍郎立刻便想起自己前日替夫人做主要打发走的那个李嬷嬷。
顾明仁适可而止,低下头道,“李嬷嬷是母亲身边的得力之人,儿子不好去查她,只好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请父亲处置了。”
顾侍郎听得头疼,那张因为十分清俊所以总显得特别年轻的脸上都少见地露出了几分颓唐疲态。
冯夫人是当家主母,要是觉得哪一家仆人讨得了她的欢心,想给个恩惠,销了这家的奴籍,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做,这样掩人耳目,悄悄送钱,傻子也知道其中必有见不得人的隐情。
顾明仁点了点交给父亲的那两张纸,隐晦说道,“应该是和这上面的事情有关。”
顾侍郎扫了一眼,发现上面记录了一些银钱借贷的账目往来,利息都奇高,还记了几条某某未能按时还清本息,带几人上门催账,在家中搜到哪些值钱物件抵债之类的事情。
顾侍郎抬手按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里已大概有了数,冯夫人私下在民间放贷收利钱,那家仆人估计就是帮她干这个勾当的,忽然急急忙忙的要走,怕是收钱的时候闹出了什么祸事,要躲一躲。
家中夫人私底下做这种事情,要是被有心人宣扬出去,必然要影响他的官声。
所以说娶妻要娶贤呢,他堂堂吏部侍郎,每日要为了朝中政务殚精竭虑,回到家来还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他哪有这许多精力!
抬眼看看面前沉着淡定的儿子,顾侍郎的心里才稍许安慰了些。
好在这个儿子十分像他,天资聪颖会读书,最主要头脑清醒,知道做事的分寸,过两年必然能成为自己的一个助力。
摆手道,“你做的不错,这事你不用再管了,庄子里的其它下人也让管事的再好好查一查,若是觉得哪个还有问题,你自己直接换了就是。”
顾明仁点头答应。
顾侍郎便要打发他走,“你回去休息吧。”
顾明仁站起身,却不立刻就走,而是再次恳求道,“父亲,庄子上的下人鱼龙混杂,二姐当初在那边出的那件事只怕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还请父亲收回成命,别将她送去平凉那么远的地方。”
顾侍郎深深看着他,过了半晌后才开口,语气冷肃,“明仁,并不是你从庄子里揪出一个有问题的下人,就能证明你二姐是受人陷害的。”
顾明仁也不多辩解,只垂下眼帘道,“我就是怕她万一受了委屈却无法自证清白,还被家中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岂不是太过可怜。”
顾侍郎淡淡道,“那件事闹出来之后,你二姐先是闭门不出,被人拒婚后又立刻上吊自尽,一次也不曾替她自己喊过冤,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倒像是孤注一掷后未能得偿所愿的心灰意冷。”
他虽然从没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但为官多年,精明老练,目光如炬,顾思瑛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个什么角色他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因此也越发不待见她。
顾明仁也知道凭他姐姐的道行肯定是瞒不过父亲,所以还是以示弱为主,轻声道,“万一呢,要是二姐孤身在那么远的地方出了什么好歹,我也……我也……”
他话说一半,余意袅袅,具体【也】怎么样就留给顾侍郎自己去想象。
顾思瑛以死相逼在顾侍郎这里未必顶用,但顾明仁的份量大大不同,愁肠百转地【我也……】了两声之后,顾侍郎就要想想后果。
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后不得不妥协,“也罢,既然你一定要替她求情,那就先不送她走,不过也不能留在你那边庄子上,让她先去京郊的古月庵住一段时间,你有空去看看她便是。”
说完不给儿子再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一挥手,“行了,你下去吧,我还有份折子今晚要写出来,没空再为这些个事情纠缠。”
顾明仁便躬身退下,出了书房后立刻就有小厮枫叶迎上前来,给他披上一件厚斗篷,又挑了盏风灯在前面引路。
枫叶是自己人,十分亲厚,知道顾明仁这趟回来是干什么的,走了一会儿,看看周围没人就忍不住问道,“大少爷,怎么样,老爷同意了吗?”
顾明仁长出一口气,叹道,“同意了。”
古月庵就在京郊十里的甜醪坡,勉强能算是把顾思瑛留在了京城。且那里距顾家的温泉庄子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过去探望十分方便。
枫叶不解,“那少爷你怎么还叹气?”
顾明仁不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吩咐道,“今晚早些睡,明天一早就回去,还有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