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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见机密安抚痴香菱(第1页)

贾母正在凸碧山庄与一众孙女儿辈的姑娘讲笑话,正说在高兴处,忽听得东南面凹晶溪馆处传来叫喊声,贾母忙遣个婆子去责问何事。不一时,那婆子领了杨顺家的前来,还押着个面生的仆妇。

到得身前,杨顺家向贾母的禀报道:“这是东府李东家的,方才在那里塞了个不好的东西,被芸二爷和我抓了个正着。”贾母便问是什么东西,杨顺家的支吾着道:“姑娘们在这里,这东西实在难以启口。”贾母听了便知是什么东西,脸色即刻变得铁青。

那李东家的连忙跪倒,向贾母磕头道:“我原也不知是那东西,只是我们蔷二爷教我偷偷带过来就完事……”贾母忙指着她,怒道:“闭嘴!”接着问杨顺家的道:“那东西在哪里?”杨顺家的应道:“芸二爷拿着,他就在外面,不敢擅自进来。”

贾母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向李纨等众女道:“你们都去里面待着,等我发落了这件事再出来!”李纨等人应命都进了里间,连众人丫头一起,熙熙攘攘挤了一屋。外面只留鸳鸯伺候着贾母。

这里贾母才向杨顺家的道:“教你芸二爷进来!”杨顺家的便走至门外,叫了贾芸进来。贾芸先向贾母行礼请安,然后垂手站在一旁,等贾母问话。

贾母见贾芸手里拿着个东西,便知是那不堪的东西了,便向贾芸道:“到底是什么回事,你好好给我讲!”贾芸便把之前的事情,从李东家的入园找杨顺家的,又是送银子又是递东西,到如今人赃并获,详细报与贾母知晓。只突显自己的观察思考,并没有把李纨、香菱等人告诉自己的事情说出。

那贾母越听越是气愤,教两个婆子道:“你两个把那赃物拿过来,不必交给我,只自己好好看看,再告诉我是什么东西!”两个婆子应命接过贾芸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都脸红起来。又看了两眼后,才向贾母大略描述几句,并不敢说它的具体模样。

贾母听得浑身颤抖,指那李东家的道:“快掌她的嘴!”杨顺家的早已先一步上前,一巴掌打在李东家脸上,下手甚是狠辣。只因此事若非人赃并获,自己等人就要落得个被责罚的下场,她如何不恨!

杨顺家的还要再打,被贾母止住。只听贾母道:“打她的一掌是罚她入我园中犯事,至于如何惩罚她,还要交给他们的人办理!”接着又向杨顺家的道:“你就把她押到那府去,就说是我说的,直接找到他们的大奶奶,让她责罚。若有疑惑,一并过来审问就是!”杨顺家应命将李东家的押出去了。

这里贾母又叹息一阵,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会儿情绪,然后才向贾芸说道:“你这件事办得好,若在往常没有护卫的时候,此番我们这边就真被他们陷害了。只是这事牵涉到那府的人,我会教老爷们好好审问,你要好好配合。”贾芸连忙答应。

贾母又让贾芸把那东西拿去,且莫要毁去,老爷们审问时定然要看的。贾芸便重又拿起那东西,辞了贾母出去了。贾母这时才悲痛起来,唉声叹气道:“孽障孽障,国公们的后代竟也这般相互厮杀了吗!”一时悲戚不已,几欲落泪。

原来贾母虽然年岁已高,却并不昏聩,一直精明于事。往常后辈们做些小手段,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让一些人误以为她是极易瞒过的。如今发生的这件事情,她早已心知要牵连到那府里的正经主子们,岂是那贾蔷自己敢擅作主张的。

只是不知那贾珍是否参与其中,若是的话,身为一族之长,做出这样的丑事,岂不教人遍体生寒。进而想到自己荣府这边的儿孙,也是一般的不教人放心。长子贾赦便曾因为做了丑事,虽蒙恩承袭了爵位,但荣国府的祖业爵产却从他身上剥去,交予次子贾政继承。

贾政虽然为人正派,却过于迂腐,做事常常过于酷烈。荣国府于他来说只能承继,无力振兴。他的长子贾珠便常常被他责打,落下病根,终究死了。也因此,贾母才百般溺爱宝玉,实是想尽力保住这个仅余的命根。虽有贾琏、贾琮、贾环、贾兰等辈,却是要么不能继承祖业,要么是行为不端,没一个能指望得上的。

因又想到了方才的贾芸,虽不是自己所出,却是初世荣国公的后代。若说宝玉像国公爷,那贾芸因比宝玉长得开,其形貌举止几乎是国公爷再世。只是阖府上下唯有自己还隐约记得当初国公爷的样貌了。

前几日探视凤丫头和宝玉时,贾母曾向凤姐详细询问贾芸的品行,那凤姐对他赞誉有加,说不仅能力出众,品行也是数一数二的。贾母便对他愈加看重,再加上凤姐和宝玉病情能够好转,大半功劳在贾芸身上,于是心里已把贾芸当作荣国府正系儿孙看待。贾芸能够操持护卫差使,并在大观园内出入,也有贾母的主意。

此刻的贾母,对荣国府的希望只牵系在两个人身上,一是眼看要完全痊愈的宝玉,一是品行能力出众的贾芸。宝玉自然是要承续荣国府家业,而贾芸便可以作为他的辅助,弥补宝玉的不足。

自此因悲而思,因思而定,便抛却了方才的烦恼,要利用审问贼赃的事情,做一番牵系家族未来的安排。

躲在里面的众位姑娘们听见外面事情已了,又听贾母在那里哀叹,便都蜂拥着出来,百般安慰贾母。其中李纨、宝钗、探春、黛玉四人,是知道方才之事大概原委的,知是东府陷害贾芸的事情告发,幸得贾芸早作安排,才不至于事情闹大。否则势必连累园中所有人,到时候轻则抄检,重则都撵出园子。便都松了口气。

唯有宝钗还有些担心,怕牵连出自己哥哥来。因此想尽快回去问香菱关于母亲的消息,更要亲自再去母亲那里一回。幸好贾母经了这番闹腾后,已经意兴阑珊,大家才都散去。

宝钗匆匆回到蘅芜苑,见香菱又在那里发呆,赶紧问她道:“妈妈说什么没有?”香菱见宝钗终于回来,忙迎上来道:“奶奶说教姑娘放心,她好着呢,大爷也好着。”宝钗听了,便知哥哥仍被母亲禁着,没让他出去,因此才放了点儿心。却又怕哥哥昨晚就参与了谋划,仍有点儿不放心,便忙忙的带着莺儿去母亲那儿了。

香菱本想尽快向宝钗交代完薛姨妈的话,好去回复芸哥儿让自己做探子的话,奈何等了半天宝钗才来。方才既已回复完毕,宝钗又出去了,便也出门去那山径上寻贾芸。

那贾芸自出了凸碧山庄,一边思想接下来如何应对老爷们的问话,一边不自觉又走到山体中的曲径上。见这里无人,他便把那不能见人的石棍取出来,仔细审视一番。倒不是他对上面的刻画感兴趣,只不过是想找出更多便于审问的细节来。

仔细看时,只见上面雕刻的纹路中,有一道细微的缝隙曲曲折折贯穿一圈,心中一动,猜想这石棍可以开合为两半。他试了试双手用劲旋扭、拔拽,却纹丝不动。再仔细察看时,只见其中一个雕刻人物突出部分似有两个按钮,于是两手同时按下,只听咔哒一声,缝隙大开。

抽开两半石棍,只见里面藏着一张绢帛,打开看时,上面满满的全是字迹。贾芸粗略一读,惊讶万分。便把两截石棍放在身前一个石面上,双手展开绢帛,细细阅读。

只见那上面写的是:“北静王世兄如晤:若见此信,则知我事已败,且世兄与我府客卿宗羊已见了面。宗羊乃我亲信之人,既勇且谋,可为世兄筹谋大事,望收为麾下效力。我一生大半财货,皆寄托在某处,宗羊知其大略所在,现将细处记述如下:东厢最北间,北墙榻下右走三步,揭砖有孔,内有机关拉环,拉起则北墙外山石自移,有地窟在其下,财货皆藏其中。世兄若得之,望如前所言,照看我族上下诸人,并祝世兄大事可成。义忠亲王泪笔。”信后落款处又有义忠亲王的印章。

贾芸看完,知道非同小可,此信若被任何人拿去,将会引起巨大波澜,忙藏入怀中。又在那里来回踌躇,思索要如何处理这信件。若把它烧毁,可免它带来的一切风险。但贾芸心中却又觉得,这信上的内容或对自己未来有用。因此反复徘徊,一时定不下主意。

忽然旁边冷不防传来一声惊呼,转眼看时,只见香菱不知何时来到旁边,正拿着那两截石棍在瞧呢。当她发现那上面刻着的内容不堪入目时,便一把将其扔掉,捂着脸转身要跑。贾芸怕她出去告诉别人,闹出事情来,赶忙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臂,沉声道:“姐姐且站住,莫要慌张!”

香菱哪敢留在这里,一个劲挣扎要逃。贾芸无法,跳到她身前,挡住她去路。香菱乍然失了他的拉扯,猛然撞入他怀里。此时她早已虚瘫,身体抖颤着要跌坐在地上。贾芸怕有来人撞见,便先将那两截石棍并卷册拾起,然后将香菱扶起,转入上面的路径,来至那长满花草的山石凹处。

那凹处只容得下两个人,贾芸便放开香菱,要让她自主站在那里。谁知香菱站立不住,蹲坐在花草上,双手环抱自己肩头,怔怔望着贾芸,脸颊上满是红晕。贾芸在她面前蹲下,将手中物件放在脚前。由于空间狭小,难免与她躯体有所碰触。

静听周围无人来往后,贾芸才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姐姐莫怕,我实是不得已。这物件便是他们拿来谋害我的,是我疏忽放在那里,让你看见了。”又把如何人赃俱获,如何报与贾母,贾母又如何发落等语,粗略告知香菱。言语甚是轻柔,为的是安抚香菱的情绪。

半晌后,只听香菱终于说话道:“把那东西给我看看。”贾芸吓一跳,以为香菱看上瘾了,忙把东西拿开道:“这可不行,不能再让你看了!”由于言语急促,听来甚觉严厉。

香菱呆呆看着贾芸,随即竟噗嗤笑了一声,道:“我不是要看方才那东西,是要二爷把外面包的册子给我看看。”贾芸见了,俯首看了一眼那不起眼的卷册,心道这不过就是用来包装的普通册子,有什么好看的。但见香菱执意要看,只得取下递到她眼前。

香菱此刻仍然无力,也不接那卷册,只说道:“另一面。”贾芸只得翻转卷册,把另一面展现在她眼前。香菱认真看了一眼,忽然叫道:“是的了!”吓得贾芸赶忙凑近身来,要捂住她的嘴,急道:“姐姐低声!”。

却见香菱忙让开他的手,赧然笑道:“上面写着‘恒舒典’,这册子该是我家当铺的。”贾芸听了,忙把那册子拿在眼前察看,果然有恒舒典字样。再翻看册中写的内容,原来是当铺用来记录杂项的。

如此看来,这石棍恐怕是原先当在薛家当铺里,只不知是薛蟠私自取出,还是别人赎回的。若是赎回的,没理由不打开里面的绢帛,除非是有心人要用它来陷害绢帛中写到的北静王。想到这里,贾芸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后一种缘由,只怕自己要做替死鬼。

想了想,便向香菱道:“此事莫要告诉任何人,连你家姑娘、奶奶,还有那薛蟠,都不要说,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香菱见他说得如此郑重,连忙点头应允。又听他说到薛蟠时语气不敬,她是深知薛蟠的为人的,比对着眼前这芸哥儿,真是天渊之别。想到这里,脸上又红起来,把头埋了下去。

贾芸便伸手扶香菱,要她站起,并说道:“姐姐能走动了吗,咱们赶紧各自回去罢。”却见香菱依然埋着头,声若蚊蚋的道:“再歇会儿。”贾芸没法,只得依然陪她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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