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内,众女静听妙玉对贾芸那段话的解释。
只听妙玉道:“儒释道三家,对道的终极理解不一样,儒家的终点是‘理’,道家的终点是‘无’,而我释家则是‘空’。所以若要我解释他这里面的道理,只能用‘空’字来理解。”
湘云听了,皱眉道:“既然都是空了,还能理解出什么来?”
妙玉还未答话,宝钗已经笑道:“听得禅宗五祖有一句是:‘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这是把菩提、明镜等物归结为一个‘空’字,因此说‘空’并非真的空无一物,而是万物在人心中的一种状态。”
妙玉听宝钗如此说,便点头笑道:“就是这个道理。释家的空是看待事物的方法,那事物原本就在那里,为何我释家非要说它是空?”
众人都屏息听她的道理,尽管这道理如今看来与贾芸那段话还没有什么相干,但大家都知道妙玉终会引申到那上面去。
只听妙玉继续道:“因一件事物,前一刻的它于这一刻的它是不存在的,而这一刻的它对于后一刻的它来说,也是幻灭的。因而在时间上来说,每一时刻的事物都是不存在。世人只看到它这一刻的形象样貌,为之付出七情六欲,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黛玉听到这里,忙问道:“依你的意思,那芸哥儿话里的阴阳转换,就是同一件事在不同时刻的幻灭,若只着眼于当时的阴或阳,就是一场空么?”
妙玉笑道:“正是如此。唯有看出了它的空,方能把握它的变幻,寻出解决之法。”
黛玉又道:“他话里说解决之法是‘太极’二字,又是何解?”
妙玉想了想,便道:“道家的‘太极’,就是阴阳合一,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道家所说的‘无’。这个‘无’我不敢妄自揣测,但大概与我释家的‘空’大体类似。唯有看空事物,方能看清那事物本源。”
黛玉便不再问话,只暗暗思索。
因她总觉得释家的“空”,与事事进取的贾芸似乎难以联系在一起。
可道家的“无”,却又与“空”似乎如出一辙。
看来只有亲自去问那芸哥儿才能知道根本了。
众人本想让妙玉来解出答案,谁知她说出一个“空”字,反倒使局面更加玄妙了。
李纨本就不喜欢在这些奥理里面思索,不像她们姑娘家喜欢对新东西胡思乱想,她见平时活泼的可薰,此刻竟安静得很,倒似这件事与她无关似的。
便向可薰笑道:“我说郡主殿下,大家都在为你的事情伤脑筋,你能不能也出个主意?”
可薰心思一直在贾芸那边,见李纨问自己,便笑道:“我说要亲自问那芸哥儿,你们非要自己胡思乱想。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就等着寻云带话回来吧!”
众人这才逐渐停下议论。
那妙玉见可薰似乎并不认可自己的解释,细细一想,自己的解释虽然在信禅的人来说,是至理名言,但确实没法给世人找到一个解决方法。
便要告辞回栊翠庵。
可薰笑着留住她道:“妙玉姐姐,你难道不想听听那芸哥儿的道理,或许能帮你解开禅机呢!”
妙玉听了,觉得有理,像她这样悟禅的人,是最喜与人讲禅机的,这也是她此番原意前来的原因。
于是便留了下来,一面去与惜春说话,一面等待寻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