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徽容站起身,也行到案前,望着母亲的画像,眼泪汹涌而出,泣道:“皇上,要将母亲棺木迁出,容儿实是不孝。容儿需得到她墓前,求得她的原谅之后,再亲自护送她进皇陵,绝不能让别人碰她的棺木一下,请皇上体察容儿的苦衷。皇上若不放心,墓室开启之时,再请皇上派人守着容儿就是。皇上若是不答应,容儿宁死不从。”
皇帝转过头看着她倔强的神情,晶莹的泪珠,再回头看看画中之人,二十多年来,她那不屈的神态仍历历在目。他心底深处隐隐一痛,轻叹了口气:“好吧,朕答应你。”
蓝徽容再次伏拜于地:“容儿谢父皇隆恩!”
这声‘父皇’呼出,皇帝手一颤,俯身将蓝徽容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良久都不愿松开,如果,她真是自己与清娘的孩子,该有多好。
蓝徽容回到嘉福宫,早有礼部官员及内侍宫女等送来公主的一应礼服和用器。蓝徽容的手抚过那织金缎公主礼服上的片金显花,暗地里叹了一声。忽然想起远在突厥的常宁公主,当日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要为这公主的虚名付出青春和一生,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还会不会愿意生在这帝王之家呢?
“启禀公主,宁王爷说想见您一面。”宫女轻言禀道。
蓝徽容转过身,简璟辰已微笑着步入房门:“皇妹,四哥给你道喜来了!” 蓝徽容微微一笑,屈膝行礼:“容儿见过四哥!”
简璟辰随意地挑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接过宫女递上的茶盅,笑道:“容儿,你现在既是我的皇妹,又是我的姨姐,这关系,可越来越复杂了!”
蓝徽容冷冷一笑,望向窗外。晴空下,雕梁画栋折射出金碧辉煌,甚至亮得有些耀眼,院中吹不进一丝风,这高墙内的闷热与翠姑峰上的空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愈发让她思念分开才半日的那个人。
简璟辰坐于一侧,注视着她轻眯的双眼,心仿佛都漏跳了一拍,难道,她真的是自己永远都追逐实现不了的一个梦吗?
蓝徽容转过头,平静道:“四哥,有话您就直说吧。”
简璟辰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视线也投向窗外灿烂的晴空,片刻后低声道:“容儿,我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放弃孔瑄,蓝家人我可以保他们平安,世琮,我也可以放他回去,只要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蓝徽容笑了一笑,轻声道:“四哥,你到过塞外吗?”
不等简璟辰回答,她悠悠道:“塞外的草原上有一种雕,从来都是一雌一雄在一起捕食,一起飞翔。若是其中一只先死了,另一只,就会叼着伴侣寻一处绝壁,撞崖而死。所以,这种雕儿,草原上的人从来不会去捕杀它们,人们把它们称做‘双翅雕’,翅膀,总是不能折断其中一翼的。” 简璟辰的手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一下,象是身上的某处伤口被不经意地刺痛,他沉默了许久,微笑道:“既是如此,还望容儿此去容州,一路顺风!”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绣工十分精美的荷包,递到蓝徽容面前:“这是华容绣的,要我转交给你。她说有愧于你,如果你能原谅她,就将她绣的这个荷包带在身边,若是回了容州,请你在荷包里放上一点家乡的土,也好了她思乡之意。”说完将荷包塞到蓝徽容手中,转身向屋外走去。 “王爷!”蓝徽容轻唤道。
简璟辰顿住脚步,却不回头。
“王爷,不管我们有何恩怨,还请王爷善待华容。”
简璟辰嘴角微一抽搐,冷冷的眸光似刀刃般闪了一下,拂袖而去。
丽日东升,晴空无云,炎夏的清晨,蓝徽容牵住青云的辔绳,与慕世琮并肩走在往北门的路上。 “侯爷,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对不住你―――”
“容儿,你不要这么说。你是清姑姑的女儿,与我也算是兄妹。我们既然是一家人,没有谁对不住谁的说法。”
蓝徽容转过头望着慕世琮,他黑深的眼眸中有着浓浓的暖意,这种暖意,似与他从前那炽热的眼神有所不同。二人对望片刻,蓝徽容收回目光,望向前方的城门,温馨而笑。 慕世琮抚上青云的鬃毛,冷傲的五官皆在日光下化为温柔与牵挂:“你们万事小心,现在各方虽然都答应等你们寻出宝藏后再行事,但必定会派人暗中跟踪你们的,尤其是宁王,他必定在背后有大行动。你们,若是解毒之后,能够不回京城,就不要回来了吧。”
蓝徽容微微一笑,纵身上马:“侯爷,您的恩情,容儿无以为报,等我们回来,再把酒言欢吧!”说着,她勒转马头,劲喝一声,青云长嘶,欢快撒蹄,疾奔如风,卷起一片尘云,片刻便消失在了慕世琮的视野之中。
慕世琮立于城门,静静看着那人影远去。日头渐渐移动,不多时,移到他所立之处,灼热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的伸手遮了一下,眯眼望向天空,良久方转身离去。
六十、放下
蓝徽容缓缓而行,算着日子行路,当暑气浓浓时,她终到达了容州城。
黄昏时分,落霞洒在城墙、堤柳、街巷上,象岁月虚华的影子。蓝徽容恍惚想起去年此时,自己因母亲一纸遗命往潭州而去,现在,终于回到这生长的故乡,来寻找这遗命之后的真相。 她牵着青云,缓步走在容州大街上,穿过大半个容州城,到了城南王婆巷。王婆巷中,有两家客栈,一家‘悦来’,一家‘六福’,蓝徽容看了片刻,在‘悦来客栈’前停下了脚步。 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这位小姐,是要住店吗?快里面请!”
蓝徽容将马绳交给小二,步入店堂,客栈掌柜见她气度从容,衣饰贵重,忙迎上来将她引至客栈后院,笑道:“小姐,我们客栈,这后院清静些,一般有了女客,都是住在这处,只是房钱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