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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部分(第1页)

“那么,”双手抚在心口,我仿佛要凭此极力安定自己的心,“请姐姐代我抚育胧月,直到帝姬下嫁。”

我的话极轻,然而字字有斟酌后的肯定与坚决。她闻言大震,仿佛是不能相信一般,双肩微微颤动,喃喃道:“胧月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肯?”

我深深欠身,恳切道:“姐姐放心,并不是交易,只是请示。”我郑重其事,“韫欢与涵儿甫落人世,即便有乳娘与保姆,我也要精心照料,已是自顾不暇--姐姐不是不知道,涵儿是皇子。”

她点头,“我晓得,多少人恨得眼睛出血只为你这位皇子。”

我轻轻唏嘘,似微云落雨,飞絮绵绵,“更有一重道理,胧月视你如生母,我若强行把她养在身边,才是真真断了咱们母女缘分了。”

敬妃道:“胧月的性子的确有几分倔强。”

我颔首,拨弄着袖子上一枚南海珍珠,那样圆,滑得几乎捉不住手。“她若在我身边,三个孩子,我实在不能照顾周全。”

敬妃的手有冰冷潮腻的汗水,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唯有手心还是暖的,她牢牢握住我的手,“我自然晓得你不是同我交换--我要谢你!嬛儿,多谢你!”

我反握她的手,温然道:“除却姐姐,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能叫胧月身心愉悦。”

有晶莹的泪珠盈于她如鸦翅的睫毛上,摇摇欲坠,“有你这句话,我必定拼尽全力爱护胧月。”

我微笑,“姐姐对胧月早就拼尽全力,即便我这个生母也自叹弗如。”我缓一缓,“我一生所有,唯子女而已。姐姐肯为我照顾胧月,等于是帮我保全这三个孩子。”

敬妃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凄怆,“能为人母亲自生养,乃是女子生平最大乐趣。我不怕推心置腹说与妹妹听,若从前能让我有一子半女,我便折寿三十年也是心甘情愿。”她的唇角凝住一朵哀色的花,“如今我已过生养的年岁,再也不做此痴想了--也终究是我无福罢了。”

我心下一动,徐徐步至妆台,取出一枚小小的扣合如意堆绣荷包,手工精巧华丽,一看便知非寻常妃嫔所有。我递至敬妃身边,道:“姐姐且细闻闻这是什么?”我殷殷嘱咐,“只小小闻一口就好,断断不可多闻。”

她见我如此郑重,不免疑惑,轻轻放到鼻端一嗅,道:“这是从前皇上独独赏给华妃的欢宜香,为御香局特为华妃所制。我曾在华妃宫中同住过一年,此香气味独特,我又闻得惯了,不会错的。”她眉眼间颇有疑色,不由看我,“难道这香有什么不妥么、”

我不觉冷笑,“华妃独得圣宠多年却在小产后再无生养,华妃蠢钝,难道姐姐也以为只是小产伤了身子么?!”

她的眉心猝然一跳,倏地站起身子来,颤声道:“难道这香里有。。。。。。”

有短暂的沉默,寂静的殿宇中唯有她猝然站起时云鬓间珠玉迭撞的激烈声音,像是谁的心跳凌乱。

我低低吐出两字,“麝香!”

敬妃久居深宫,自然知道麝香的厉害。她面色惨白如纸,身子微微摇晃,“我曾与她同住一年,朝夕闻得此香,难不成。。。。。。”

我把荷包扣到她的掌心,她的手指那样冷,像在雪窖里浸了很久,轻轻道:“你自己去问大夫就是。”

她低呼一声,眼中有雪亮凄厉的目光,“不!--为何太医从不告诉我是因麝香之故不能生育?”

我平静望着她,“一个太医不肯说,或许有他的私心;如果所有的太医都不说,姐姐就要思量了,是谁在他们后头不许他们说话。”我淡然道:“华妃死后宓秀宫中一切事物都被清理干净,我费了许多周折才找到这个,姐姐尽可拿去这宫外请大夫瞧一瞧是否有麝香即可。”

“当年华妃为引荐丽贵嫔侍奉皇上枕席,曾让她在宓秀宫中住过两三月。丽贵嫔得皇上钟爱却无所出,反而是别居他所不太得宠的曹琴默有了身孕--难怪!难怪!”她的眼睛血红,欲要沁出血来,喉中荷荷有声,牢牢捏住那个荷包,几乎要把它捏碎了一般,“你只告诉我,是谁?是谁!”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敬妃,她从来是从容恬淡的。然而,不得生育是她的永殇。

“当年我因小产失子也是深受麝香之苦。我原以为是有人在我平日所用的香料里动了手脚,却不想意外查出欢宜香之秘。我本可以不告诉姐姐,难得糊涂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今日她既要把我与姐姐逼到自相残杀的地步,我又何须再做忍耐?!姐姐只想一想,当日是谁让姐姐与华妃同住宓秀宫?而我素来听闻,那一位入宫前便善知药理,更与安贵嫔有志同道合之处,喜爱调弄香料。”

敬妃怔怔良久,连连冷笑。她笑得那样淋漓,仿佛不曾受过这世间的苦难一般,“她的主意是不是?!好一个温良恭俭让的皇后,我从前真当看错了她!”

我按住她的手背,定定道:“如今知道也为时未晚。”

她极力想要镇定下来,发颤的双手零乱地理着衣襟上的米珠流苏,忽地手上一用劲,细碎的米珠粒子喉结然散落于地。她在这样碎冰般硌心的声音中伏在我怀中痛哭。热泪落在我的皮肤上,像火烧火燎一般。

入宫十载,我从未见过敬妃如此失态地放声大哭,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悲哀与恨意随着泪水薄发而出,如此绝望而哀恸。

这样的哭声,在紫奥城中永无断绝。

我未尝不曾这般绝望痛哭过,也唯有这般绝望之后,才能决然新和一。

良久,她抬起头时已没有了泪意,像被野火烧过的焦土,全然没有温润恬和的气息。她的喉咙干涩哑然,“我一早就为棋子--我只问你,皇上知道么?”

我略一低一低头,终究恻然,“没有,他从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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