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雪惊怔。
“公主,”春梅将瓶中参汤慢慢倒入碗中,“看来,这碗参汤有鬼。”
姬雪抬头看她。
“奴婢以为,这是殿下故意留给我们的。殿下知道公主定使奴婢去寻君上,预先摆放这碗参汤,真正的证物定是让他取走了。”
姬雪面色惨白。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看来,她低估了他,也高估了他。低估了他的狡诈,高估了他的良心。
“公主,肯定是殿下害了君上。君上身体再不济,那晚是亲自走到前殿的。再说,君上早晚外出,老内臣总是形影不离,可那天早上,君上却是孤零零一人,老内臣与两个随身太监迄今不见踪影,必也是被他害了!”
姬雪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公主,下面怎么办?殿下他——”
话音落处,宫正进来,急急禀道:“禀太后,大王驾到!”
姬雪还没传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身着孝服的燕易王已经大步跨进,后面跟着他的内臣及几个太监。
易王在姬雪跟前站定,微微打揖:“寡人拜见太后!”
姬雪斜他一眼,目光冷冰。
易王的目光扫向文公灵位,落在那只碗上。看一会儿,易王伸手端起,阴阳怪气道:“太后真是细心人,此汤是先君最后喝的,倒是合宜摆在此处。只是——”移近鼻子,嗅几下,做恶心状,“此汤已经走味,这阵儿怕是不合先君胃口了。”
姬雪的目光越发冷冰。
“太后,”易王哂笑一声,“寡人此来,是特向您请安的,您这表情却不友善呢!”
姬雪的声音像是从冰川里挤出:“你说完没?”
“没有。”易王慢吞吞地在主位上坐下,手指内臣,“寡人与太后议事,你们也配听么?出去!”
宫正、内臣、众太监及几个宫女退出,只有春梅一动不动,冷眼盯着他。
“哦,你想抗旨?”易王提高声音。
姬雪吩咐道:“梅儿,出去吧!”
春梅又盯了易王一眼,退向门外。
守在门口的内臣顺手关上宫门。
“嘿嘿,”易王干笑几声,“寡人叫您这么多年母后,这阵子却不知如何称呼您了。继续喊您母后吧,一来您不是寡人母亲,二来您年少寡人十五载,与寡人长女同庚,叫寡人如何张口?”
姬雪目光冷凝。
“哦,对了,”易王阴起脸,又笑几声,“寡人已经封您太后,该叫太后才是。何为太后?太者,大也,这后嘛,寡人就不解释了。”
“姬苏,想说什么,你就直说!”
“寡人不想说什么,只想议定你我之间今后的称谓。寡人有个提议,你不妨听听。在人前,也就是在朝堂,寡人敬你为太后。而在人后,也就是在此处,在这甘棠宫里,寡人叫你雪儿!”
“你——”姬雪全身发颤,眼中似要冒出火来,“你再说一遍!”
“嘻嘻,”易王缓缓站起来,脸上浮出奸笑,“金口不说二遍!”
燕易王缓缓欺前。
姬雪反应过来,怒不可遏,连退数步。俟退至灵堂,姬雪再无可退,猛然转身,顺手掂起案上一只正在燃香的铜炉,从牙缝里挤道:“你这畜生!”
燕易王打个惊怔,朝后急退数步,见姬雪眼睛冒火,移动步子,似要逼过来,边退边结巴:“你……敢……”
姬雪顿住步子,侧身指向老燕公的牌位,厉声喝道:“畜生,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先君就在这儿,先君的眼珠子盯住你呢!”
易王气结:“你……你敢骂……”
姬雪一字一顿:“畜生,弑君篡上,亵渎先君在天之灵,你配骂么?本宫正告你,若是再生非分之念,”将香炉猛地砸向砖地,“我与你,流血五步!”
“好,好,好!”易王脸色铁青,咬紧牙关,“你敢威胁寡人?”怒气冲冲地走向宫门,在门口扔回一句,“你这野驹子听好,在燕国,在蓟城,在这宫城之内,是寡人说了算!寡人欲做之事,天也拦不住!寡人叫你雪儿,你就必须是雪儿!”冷笑几声,扬长而去。
从甘棠宫吃一瓢冷水回来,易王恨恨地一屁股坐进龙椅里,半晌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