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的大名。”苏秦看向婴儿,指姬雪,指自己,“姬苏霏霏。”
“是苏霏霏,”姬雪小声喃道,“去掉姬字。”
“雪儿,”苏秦看向远方,“我取的意是,姬水河边,苏华霏霏。这名字有你,有我,就让你我共同的霏霏与征人无关吧。”
姬水是周室先祖发祥之地,也是姬姓出处,苏华是苏草之花,苏草即紫苏,是路边野地随处可见的野草,其花色紫,其嫩叶可食。
“为什么?”姬雪伏在苏秦胸前,声音愈加轻柔,“是征人太累了么?”
苏秦长叹一声,将姬雪紧紧拢在胸前。
“我的征人,”姬雪挣开身子,“累了,你我这就歇息吧。”
“雪儿,”苏秦却将姬雪紧紧拢住,“在歇息之前,你须应下一桩事情。”
“你说。”
“姬苏霏霏,我明天抱走。”
“抱……抱走?”姬雪傻了。
“是的。雪儿,记得上次我在这里时,你曾说过的话吗?关于我们的霏霏。”
“我……”姬雪闭上眼去,眼前浮出去年的那个夜晚,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雪儿全都想好了,只要雪儿怀上孩子,就闭门不出,对外宣称先君托梦于我,要我闭关一年,与先君之灵沟通。待吉时来到,雪儿就在这密室里生产。之后,就将孩子交付木华,托他寄养于外,寄养于一户姓苏的人家。再后,雪儿就寻个机缘,认他作义子,让他堂而皇之地向雪儿叫娘!”
姬雪眼中泪出。
“雪儿,你讲得是,霏霏既然来到世上,我们就要为她负责。她不能留在此地,她必须走。”
“你……你要把她带往何处?交给何人?”
“交给屈前辈,交给墨家诸子。”
姬雪轻轻点头。
“雪儿,从明日始,就让我们的霏霏做个墨者吧!”
姬雪再次点头。
这一宵,姬雪没睡,苏秦也没睡。二人静静地坐着,四只眼睛久久地凝视襁褓中的霏霏,都似要把她刻在眼珠上,记在心坎里。
霏霏很乖,一直到天亮,没哭,没闹,也没讨奶吃,只是安生地躺着。
蓟城燕宫后花园的荷花池边,易王在手把手地教公子微识字。公子微是王后秦姬,也即秦惠王长女嬴嫱,于大婚后为易王生养的第一个孩子。生得虎头虎脑,眼睛像嬴嫱,但骨架,甚至走路的姿势,像极了易王,看得易王左右是爱。母后嬴嫱远远地倚在凉亭围栏上,有一眼没一眼地望着这对父子。
父子正自亲近,纪九儿快步走来,在易王耳边轻语一句。易王惊愕,吩咐公子微去投王后,急匆匆地与纪九儿走向前殿。
殿里跪着一个宦人,是纪九儿安插在姬雪身边的头牌眼线。
“有什么事,细细报与王上!”纪九儿吩咐道。
“我王万安,”那宦人叩过,禀道,“贱婢受王命侍奉太后,一切安好,只是近一年来……”略略一顿,“太后性情大变,未曾走出离宫一步,这且不说,还把后院的门早晚上锁,将我等十余从人尽皆赶出,只留春梅三人。”
“这个本王晓得了。”易王应道,“前番听你报说,太后梦见先君,要请巫女为先君祈祷,不知巫女寻到否?”
“寻到了。”那宦人应道,“奇就奇在那巫女,自进去后,未曾见她再出来过。通往后院那道门,早晚都是闩上的,只在用膳辰光,才开启,以取膳食。贱婢隔门偷窥,院中少见人影,使人上房探看,却未见异常。”
“既然未见异常,你来此地禀报什么?”易王不耐烦了,起身欲走。
“王上且慢,”宦人接道,“就在一月之前,也是凑巧,贱婢闹肚子,夜半出恭,隐隐听到有婴儿啼声。”
“婴儿啼声?”易王眉头紧凝,看向那宦人。
“正是。”那宦人接道,“啼声隐隐约约,像是在数里开外,寻常人根本听不到,贱婢天生耳聪,莫说是鸟兽虫鱼,纵使十丈开外蛇游草莽,奴婢也辨得出来,何况是在夜间。”
“婴儿何在?”
“奴婢循方位望去,却是先君陵园。先君陵园方圆约十数里,除守陵人之外,并无人家,接后数日,臣使人寻访,几户守陵人家皆无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