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斤搓着大掌只管咧开了嘴乐,李翔眼尖口快,“老大,你……”
李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后者登时扮作了没嘴儿葫芦。李亮关切的目光一如往常,体贴地先叫她宽心,“申屠嘉不便留在军中,我让他先回将军府了。”
她泪结于睫,自己何德何能,竟得到了他们全部的关爱。
这一来李亮倒还罢了,那两人哪里见过木兰这阵势,浑身的不自在。还是李翔先受不了举白旗,“老大,我受罚,受罚总行了吧?你别哭了。”
奚斤也嘟囔道,“哼,大不了我再让李亮打回来一顿罢了,还有白姑娘那里,也少去几趟……”后面的语声越来越小,终不可闻,足见这段时间他做下的亏心事着实不少。
那样的凄迷中,她还是忍不住笑了,才要说话,却见帘栊一揭,是傅承恩进来。
他先是脸色凝重地看了看李亮,“皇帝要起驾了,传陛下口谕,你和奚将军明早奉诏觐见。”跟着对上木兰的眼睛, “木兰,皇帝他……”傅承恩欲言又止,这时帐外有亲兵的声音响起,“尚书大人,陛下催您呢!”傅承恩叹口气,又深深地看了李亮一眼,这才离去。
木兰心觉不妙,她问李亮,“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李亮沉吟半晌,“这段时间我一直称病不朝,只知道崔浩年老体衰,皇帝凡事多倚重承恩。还有……”他看向她,有些不情愿地讲出下文,“比之从前,皇帝他似乎性情暴躁了不少。”
李亮虽轻描淡写,木兰听了却只觉心惊。这是真的么?难道真如申屠嘉所分析的一样,佛狸他患上了脑疾?
怀中的明光玉再次炙热起来,而她的心却在动摇,如果他命不久矣,她还要离开吗?哪怕是为了孩子。
李亮和奚斤次日金殿请罪,皇帝虽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他二人革职查办,可在傅承恩的力劝下只是罚没了三年薪俸了事。
李亮回到府里,她就在前厅等着,“他迁怒于你?”
他只是笑笑,从怀中掏出一枚碗口大的白色花朵,“可救我的也是你……这是御苑里种的天女木兰,承恩让我拿给你。”
她默默接过来,“我此行虽险,但却因祸得福找到了明光玉。嘉说,要等到那琉璃层破裂时……”
他打断她,“木兰,你要走,我不拦着。可你要答应我,走之前让我一直伴在你左右。”
她泪水灼灼,自怀孕后,她这般爱哭。你舍不得我,我舍不得的却不是你。佛狸,佛狸,不管离开还是留下,都只能,只会是为了这同一个人。李亮啊李亮,你难道不明白,又为什么这样傻?
他知她心意,“木兰,咱们从前就说过,一切是我李亮甘愿。这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又或者是你下辈子要还我的……总之你现在怀着身孕,不要分神去想东想西!”
她在泪光中微笑,捶心的愧沸沸扬扬,也只能在那笑容背后隐藏。这一世,她负了他,可既然他想要她安心,她至少也要假装做到,即便做起来这样难。旁的,唯有待往生加倍以还,这冠冕堂皇的借口听上去那样虚伪,可却如同战场上雪亮的刀光,真实地容不得半点虚假。
众人皆对木兰和这未出生的孩子关心备至,却默契地对她如何怀有身孕一节绝口不提。那日在南大营虽马上驰骋于万军前,但好在木兰身形本就瘦削,秋天夹衣又十分宽大,所以并不十分明显。她自回帝都便闭门不出,是以此事绝少人知晓。
只是她托病为由上表请辞,倒是被皇帝压下了折子,始终不允,只颁了道圣旨准木兰在府中“养病”,并赐珍贵药材、补品无数,甚至太医院的太医都派了来,不容她“婉拒”。
这日李亮方去上朝,宫中却来人传窦保太后懿旨,请木兰往慈元殿一叙。
木兰深知这位德高望重的太后娘娘怕不只找她叙旧这样简单,但也唯有坦然应邀。
窦保太后慈祥的笑容里,每一条皱纹都焕发着岁月洗炼出的智慧。她开门见山,“木兰,我这些话,因为你是木兰,才这样直接对你说。”
木兰的姿态一如往日般谦恭,“太后有什么话吩咐就是了。”
窦保太后叹口气,“我知道错不在你,可为了咱们大魏朝的天下,也只能误了你。”她拿起桌上的药碗,浓黑的药汁那般粘稠,已然一点热气全无,“来,喝了它!”
窦保太后会这么做,木兰一点也不意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日她虽在万军前阻住了佛狸扑过来相救,毕竟没能挡住他半夜相守。而这后宫本就有一张编织细密的网,且反应迅速。她从容站起来,“太后,唯独这件事,恕臣无法遵您懿旨。”
窦保太后一双凤目深邃含威,刻意加重语气道,“这孩子留不得。木兰,在你这是下下策,在我这却是上上策……你以为这孩子会有机会出生?到时候你——”她苦口婆心的规劝在触着木兰面上的微笑时停下来,“如果你自恃身怀龙种而对我的话置若罔闻,那就只当是哀家错看了你,高估了中军‘平头儿’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