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波利斯,三镇一体:当今世界最知名的三角城市群当属大纽约地区(1),由三向桥梁连成一体。腓尼基有过更古老的鼎立三足:提尔、西顿和艾尔瓦德。在一段历史时期中,这三座城市所形成的联合体曾是世界的工坊、市场和港口。如今位于黎巴嫩的特里波利——当初三座城市的代表聚首会晤、处理共同事务之地——正是由此得名,以资纪念。但传说有云,到达地中海叙利亚沿岸的腓尼基人是后起之秀,据称他们早前还在波斯湾的阿拉伯沿岸跟着师傅学以致用。考古学家尚未发现任何实物证据来证实这一传说,不过,假如你造访当前沙特阿拉伯的东部省份,你会发现,眼下那里有一处欣欣向荣的特里波利斯——不是腓尼基的,而是美国的特里波利斯。艾卜盖格、拉斯坦努拉、宰赫兰——名字都是阿拉伯语,尽管三座城市都扎根于阿拉伯沙漠,但它们俨然和纽约本身一样美国化。地处阿拉伯半岛的美国:这是当今世界的一大奇观。在亲眼目睹之前,我根本无法想象。我能够仅用语言,就讲述出这一不同寻常的景象吗?
请跟随我爬进阿拉伯美国石油公司停在贝鲁特机场上的飞机。待我们飞越黎巴嫩山脉和前黎巴嫩山脉,将残存的最后一方大马士革绿洲甩到身后,我们朝东南方飞去,看见而又继续飞行越过艾卜盖格至西顿的输油管之后,保持往东南方向巡航,又飞了四个多小时(路途长达1000英里)。在漫长的飞行过程中,我们下方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除了偶尔出现的泵站。不管是在去途还是在归程,我都连一顶黑帐篷也没看到,沙漠本身着实单调乏味。等到大马士革以东的黑火山荒原落在我们机尾后面了,余下的就尽是大片广阔的黄褐色沙砾,难得见到一小块符合西方人想象中沙漠常见画面的那种黄沙波动稍作调节,无以缓解审美疲劳。即便当你因为生平第一次俯瞰阿拉伯半岛而激动不已,这一强烈的情绪也会逐渐由兴奋消解为倍感无聊。在旅途行将结束之际,整个地貌又突然发生了变化,就像一开始时那样:宰赫兰突如其来地自茫茫沙海中跃然而出,正如之前大马士革突如其来地消失不见;随着我们滑翔下降,只见阳光洒在另一片闪闪发光的大海上。我们已经从地中海斜穿过“阿拉伯岛”,到达了海湾。
我该如何描绘这三座地处阿拉伯莽莽荒漠中的美国前哨呢?三座城市之间有着明确的劳动分工。艾卜盖格开采挖掘石油,拉斯坦努拉提炼精制石油,而宰赫兰则运营管理这项规模惊人的产业。拉斯坦努拉位于一处海角的水边,其名字便得自该海角;宰赫兰坐落在一大群小山之中(阿拉伯语“宰赫兰”一词意即小山);艾卜盖格已经拥有了一座卫星城,而且毋庸置疑,还将衍生出许多的拱月众星,因为艾卜盖格所立足的油田边界何在迄今无人知晓。勘探各方继续对沙漠进行勘察探测,他们发现,石油的尽头依然是石油。三座城市全都装备了稀奇古怪的工业设施,不过,拉斯坦努拉在这方面较其姊妹城市又胜一筹。假如赫·乔·威尔斯(2)在有生之年有机会前来参观游览拉斯坦努拉,这座城市恐怕会给他带来灵感,催生出他的代表之作。三座城市均一端是仿佛出自威尔斯笔下世界的建筑物,另一端是沙漠,而在二者之间,如茵绿地、密实的树篱、带有空调的舒适房屋、学校、医院、剧院、俱乐部和办公室都坚守着各自的阵地。要是你熟悉洛杉矶或者波莫纳,你就可以想象这里的场景——只是旁边多出来了喷水装置,正与灼人的旱情进行着胜利在望但无休无止的战斗。
“日间云柱,夜间火柱。”(3)在沙特阿拉伯东部的油田上,这样的高柱不计其数,有如前伊斯兰教“蒙昧时代”异教的神祇数目之众。从石油中分离释放出来的天然气因无人需要,便以如此极端彻底的方式被处理掉。夜间游走在任何一条将三座阿拉伯的美国城市连接在一起的公路上,只见整个地貌似乎都在熊熊燃烧。那来自地下的摇曳的地狱之火骤然发出烈焰,直入繁星密布的幽蓝夜空。日上中天时,树荫底下的气温也可能高达——现在是7月——华氏120度(4)。不过,在子夜前的最后一个小时,天气却又凉爽得足以让人平心静气地进行冥想。西方工业技术和组织体制创造的业绩如斯惊人,而正在其中上演美国戏剧的舞台又如此充满异域风情!三座城市对山高水远的问题不以为意:它们的山间避暑胜地在黎巴嫩和厄立特里亚;它们的医院护士从印度引进的,出租车司机来自索马里。我们何去何从(5)?未来潜藏着什么呢?但愿既是穆斯林的真主,又是基督徒的上帝的那位天主,能引领人类奔忙的脚步离开毁灭之路,走出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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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又作纽约大都会区域,包括纽约市及长岛、康涅狄格州西南部和新泽西州近纽约地带,故也有三州地区之称。
(2)?赫伯特·乔治·威尔斯(HerbertGeorgeWells,1866—1946),英国著名小说家、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以科幻小说创作见长,代表作有《时间机器》、《世界之战》等。
(3)?典出《圣经》“出埃及记”第十三章二十一至二十二节,耶和华引领百姓走旷野路,“日间云柱,夜间火柱,总不离开百姓的面前。”
(4)?约合摄氏49度。
(5)?此处原文为拉丁语Quovadim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