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棺材约六尺长、两尺高,看来尸身无需搬出来就可检验。他满意地发现棺材盖没有钉死,而只是用一长条宽油纸围着棺材盖下密匝匝糊了一周。他用力推了一推,发觉那棺材盖相当沉重,一个人不易打开。
狄公脱掉了皮袍,迭好后放在蒲团上,开始用手指甲轻轻掀剥那油纸。‘“淅淅”的撕纸声里突然夹着一声人的叹息,狄公猛的吓了一跳。他愣住了,屏住呼吸侧起耳朵再听了听,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怦怦”声,再不就是风吹动那帷幕的声音。他弯下腰来又开始撕剥棺材盖下的油纸,这时棺材盖上出现了一个长长的黑影。狄公慌忙回头,见廖隆正立在他的背后。
“老爷,让小姐的灵魂得个安宁吧!”廖隆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狄公惊魂未定,不由恼了火:“这是一个腌脏的骗局!我要检验梅玉小姐的尸体,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廖管事?”
“老爷,我……我来这里是为了给小姐烧香的,望她的灵魂早日超升。”
“那你为什么要躲藏起来?你刚才究竟躲藏在哪里?”
廖隆将那锦缎帷幕拉开,指着墙角一扇小门说道:“我就躲藏在那里,那里原是一扇小门,现在堵死了。老爷说的对,我没有必要躲藏起来。不瞒老爷,我心里很是爱小姐。”
“小姐也爱你吗?”
“我从不敢在小姐面前露出这个意思,我们家族早败落了,我寄人篱下,半个奴才的身份,怎敢奢望小姐喜欢我。再说小组已有了人家,正准备着办婚事哩。”
“你认为小姐的死有什么蹊跷没有?”
“她常犯心脏病,情绪不可激动。飞虎团来庄园勒索金子可能使她受了惊吓。”
“廖管事亲眼见了小姐的尸体没有?”狄公又问道。
“我很悲伤,不忍心看。老爷,你知道听见小姐死了,我自己都吓昏了。是那对老仆夫妇将小姐尸体收拾了。”
“好吧,你现在来帮我移开这块棺材盖!”
狄公掀开油纸的最末一段,用力一扯,那油纸便全被撕剥了下来。
“你托住那头,我们把它放在地上!”
他们抬起了棺材盖。
“啊!”廖隆惊叫一声,“这——这是翠菊!”
“住嘴!”抚公命令道。他俯身细看棺材里躺着的女子。那女子的脸长得很是俊俏,只是皮肤粗黑了点。两条长眉下紧闭着浅蓝的眼皮,一张小口旁两点甜甜的酒靥,与那画像上的梅玉毫不相似。
“我们将这盖轻轻放在地上!”狄公对木然发呆的廖隆说道。
两人放倒了棺材盖。狄公将长明灯放进棺材的一角,他注意到翠菊身上穿的那件白绸长裙上也绣有好几朵淡红的梅花。长裙的腰带在她那丰满的胸脯下系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子。
“这长裙是梅玉的!”狄公说。
“老爷判断的是,但这死人分明是翠菊。”廖隆应道。
“我现在就检验翠菊的尸体,你去佛堂门口替我守着,见有人来送个信息与我。千万别点蜡烛,此事看来暂时不能让这里的任何人知道。”
廖隆听命出了佛堂,哆嗦着身子站在佛堂门口。
狄公化了好大工夫才解开长裙腰带的那个蝴蝶结子。他抽出腰带挂在棺材沿上,又将尸体抬高一点,尸体果然很沉。尸体双臂已经僵直,长裙内没穿内衣,皮肤上不见有施行暴力的痕迹。狄公发现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他将尸体翻过身来,只见左肩下贴着一块铜钱般大小的黑膏药。他小心地揭开那膏药,见一圈变了色、发着腐臭的肉中露出一个小小的伤口。狄公用银发针探了探伤口的深浅,马上明白这小小的伤口正是死者致命之处,凶器是一柄又尖又长的匕首,匕首的尖端正刺着了死者的心脏。
狄公将尸体重新仰面放下,再将长裙系上。他想将那腰带打成原来那样的蝴蝶结子,但无论如何却是打不成了。他只得草草将长长的腰带两头一系,打了个简单的结子。然后狄公叫廖隆进来,廖隆又惊又怕,且在门口受了冷,脸像死人一样苍白。两人再将棺材盖盖上。
“你回房间睡觉去吧,我设法找到梅玉。”狄公吩咐道。
狄公又迅速回到三楼梅玉的房间。他将长明灯搁在桌上,很快拉了折门,走到了露台上。现在他完全相信在他弹琴时曾露过一面的并不是梅玉的灵魂而是梅玉的真身。他发现从二楼爬上露台或从屋檐爬下露台都不可能。梅玉曾在折门边上看他弹琴,而他追出来时却不见人影。看来问题还是出在露台上。
他细细观察了露台的每个角落,看了看从折门门楣一直延伸到屋檐边缘的那一排天花板,又走进房间见那天花板竟与房间里的天花板一般高低。他断定这天花板与屋顶之间必有一个阁楼。阁楼在折门门楣处只有二三尺高,但愈近屋背便愈升高。他琢磨会不会露台上有一个通向阁楼的入口,他又到露台上看了看那座三层花架,一个人很容易将那三层花架作为阶梯从而够到天花板的高度。
狄公用脚试了试那花架的第一层,花架摇摇晃晃,似乎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但看来承担一个年轻女子还是绰有宽裕的。狄公回到房间搬来了那张乌檀木凳子放到花架旁,他踩了上去,一双手便毫不费力地碰到了那天花板。
他轻轻顶了顶那天花板,发现可以移动,便用力向上一推,一块天花板打开了——惨淡的月光正照着一张灰白的脸!
“啊”的一声,一个女子缩在黑暗里正瞪大了一双眼睛惊惶地望着爬上来的狄公。
“闵小姐,下来吧!”狄公冷冷地说,“你毋需害怕,我是你父亲闵老员外的客人,今天夜里在房间歇宿。来,我扶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