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在莫斯科,他不想回到这儿来。’那个侍臣就说:‘让公爵赶快到圣三一修道院去,如果他不愿意受辱的话!’”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苦笑了一下。他喝干了伏特加,嚼着面包。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想厉声呵斥他,可是一看见他那种惊惶的脸色,倒替他难过起来了:“膝头不要颤动,坐下来。”
“他们也命令我呐,爸爸,叫我跟你一起上圣三一修道院去。”这一下,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的脸刷地红了,他欠起身子,可是自尊心又把他制止住了。“做好准备,阿廖沙。”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说,“我要去休息一下,等天一黑,我们就出发。上帝是慈悲的。还有一件事你得办一下,阿廖沙,我带来了魔术师瓦西卡·西林。你去看一看,要他们把他带到河边澡房里,将他关在那儿,而且要像保护眼珠子一样守着他。”
在宫内养牛场上的一个地窖里,正搭起一个拷问台。
木匠们在两个砖柱中间装上一根横梁,系上一个滑车和一根绞索,下面安一块木头,一端装着一个套环。这样就做成了一个拷问台。为记录口供的书记官放上一条长凳和一张桌子,又为那些大官放上一条铺着红布的长凳。
翦除摄政王(13)
审问是由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主持的。
从莫斯科的刑事政厅里调来了一个刽子手名叫叶梅利扬·斯维热夫,这人抽第一鞭就能叫任何人招供,抽十五鞭他就可以叫一个人的脊骨折断。
许多人被提审过了,有几个是自首的。
轮到费季卡·沙克洛维奇了。上一天审问的时候,对于告密、旁供和审讯中提出来的一切控诉,他都激烈地予以答辩:“这是诬告。敌人们企图陷害我,可我根本没有犯什么罪……”起初,审问的时候彼得没有到场。这批死敌受审问的时候,彼得才想亲自来听听他们的供词。
于是地窖里搬进了一把椅子,他就坐在一边。他把胳臂肘搁在膝盖上,用拳头撑着下巴颏,坐在那儿听着,自己从不问一句话。当拷问台第一次嘎嘎作响,彼得罗夫那打着赤膊的、肌肉结实的身体给吊起来的时候,彼得便退到砖柱后面的阴影里,直到拷打完毕,一直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那一整天,他脸色苍白,心事重重。可是次数一多,他也慢慢地习惯,不再躲到后面去了。
那天早晨,做了早祷,纳塔利娅就把彼得留住了,总主教向他祝贺,骚乱已经胜利地平定了。事实上也是这样——索菲娅虽然还在克里姆林宫,可是她已经毫无权力。留在莫斯科的那些团队,也派代表到彼得皇帝这儿来,恳求宽恕和开恩;他们准备到阿斯特拉罕或是到边塞去,只要能够保全生命,保全他们的家属与事业。
彼得从教堂里踱出来。养牛场上挤满了射击军,他们向他嚷嚷道:“皇帝,把费季卡·沙克洛维奇交给我们,我们要亲自跟他谈谈!”他连忙向他们摆摆手,耷拉着头,急匆匆地经过他们,朝那倾塌的谷仓走去,顺着阶磴跌跌绊绊地走到黑洞洞的地窖里。那儿有一股霉湿和耗子的味儿。穿过许多袋子、包裹和木桶,他推开一扇矮矮的门。书记官桌子上的蜡烛,把一抹黄澄澄的亮光投射在横梁上的蜘蛛网、泥地上的垃圾和拷问台那新砍下来的木头上。书记官和其他一些坐在长凳上的人——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基里洛维奇、斯特列什涅夫和罗莫达诺夫斯基都站起来,行了礼。等大家重新坐下以后,彼得看见了沙克洛维奇跪在离他们一步远的地方,耷拉着头发鬈曲的脑袋,在宫里被捕时穿的那件华丽的长襟衣的胳肢窝底下已经给撕破,衬衫上溅着点点泥浆。费季卡·沙克洛维奇慢慢地扬起憔悴的脸,遇到了沙皇的眼光。他的瞳孔逐渐扩大,漂亮的嘴唇拉长而且哆嗦着,仿佛在哭泣似的。他往前面望过去,视线没有从彼得身上移开。
鲍里斯·戈利琴朝沙皇瞟了一眼,小心翼翼地笑着说道:“吩咐我们继续进行吗,陛下?”斯特列什涅夫咬紧牙关说道:“你既然知道怎么样犯罪,你就应当知道怎么样招供。干嘛还要浪费时间?皇帝要了解一下真相嘛。”
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放大嗓门说道:“他只有一个回答:‘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或是做过这些事。’可是根据调查,他这是做贼心虚。我们非得用刑拷打不可。”
彼得大踏步朝他身边走去,看见自己脚边就是费季卡·沙克洛维奇剃得光光的、有着一条深槽的脖颈。他把一只手插进长袖外衣的口袋,坐下了,威风凛凛、鄙夷不屑地说道:“让他把真相供出来!”
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喊道:“叶梅利扬!”
翦除摄政王(14)
叶梅利扬从拷问台后面一根柱子那儿走出来,他是一个高身量、窄肩膀的汉子,穿着一件鲜红的、长及膝盖的衬衫。
他走到费季卡·沙克洛维奇跟前,一把将他抓起来,仿佛那是个孩子似的,摇摇他,让他站直了。然后他熟练地揪住费季卡·沙克洛维奇的衣袖,拉掉他的长襟衣,解开他的领子,用指甲撕破他的白绸衬衫,把它剥下了,让他齐腰*着。“各位大人,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沙克洛维奇哀求了。叶梅利扬把费季卡·沙克洛维奇的双手反绑在背后,用皮套索缚住他的腕关节,拉紧绳子的另一头。滑车嘎嘎地响了,他的双手在他背后举起来。肌肉拉紧了,肩膀发了肿,他身子往前弯。叶梅利扬往他腰里狠狠地揍了一拳,随后蹲下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费季卡·沙克洛维奇闷闷地哼了一声,他的身体离开地面临空吊着,张大了嘴,凸出了眼睛,凹进了肚子。叶梅利扬把绳子系好,从钉上拿下一根柄儿很短的鞭子。由于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暗示,那书记官戴上铁边眼镜开始念道:“还有,审讯时,菲利普·萨波戈夫上尉供称:‘去年,哪一天已经记不起了,索菲娅·阿列克谢耶芙娜到过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村,那时候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沙皇陛下正巧不在那儿,长公主只待到中午就走了。随行的有费季卡·沙克洛维奇和从各团调来的许多人,费多尔把这些人带来,是为了要谋害列夫·基里洛维奇和纳塔利娅太后。那时候,费多尔曾经走到皇宫的门厅里,跟他,也就是菲利普·萨波戈夫说:‘听着,宫里会传出来喊声。’而那会儿,太后正在责备长公主,宫中闹声很大。‘你们一听到,就得准备,把我们交给你们的人,一个个都打死。’”
“我没有说过这些话,菲利普是毫无根据地胡诌。”沙克洛维奇勉强说道。
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又暗示了一下,叶梅利扬退后几步,用眼睛估摸一下距离,将身子往后一挺,抡起鞭子,随后飞步向前,呼的一声把鞭子抽将下去。
费季卡·沙克洛维奇那又黄又软的身体一阵抽搐,随即嚎叫了起来。叶梅利扬又抽了他一鞭。沙克洛维奇凄厉地尖叫着,嘴里喷着白沫:“我喝醉了酒,我说的时候是喝醉了酒,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还有,”叫声一停,书记官又继续念下去,“关于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陛下,他又跟菲利普说过一些狂妄的话,他说:‘他到库奎区去喝酒,什么办法都弄不醒他,因为他已经喝得烂醉了。弄些手榴弹来放在他的马车里倒是很好,这样就可以把他炸死了。’”沙克洛维奇一声不响。“打!”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粗厉地吩咐道。叶梅利扬举起那根长的鞭子,使出可怕的劲道抽下去。
彼得冲到沙克洛维奇跟前,盯住他那双疯狂的眼睛,他的脊背、他的手、他的颈脖都在颤动着。
“把真相说出来,你这只狗!你觉得遗憾,没有在我小时候把我弄死?是这样吧,费季卡,是不是?哪一个要弄死我?是你?不是?那么是谁?是你派来了揣着手榴弹的人?那些人是谁?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你为什么没有谋杀我,弄死我?”
费季卡·沙克洛维奇对着沙皇嘟嘟囔囔地辩解,他的青筋都暴涨起来了,他说:“我只记得说过这样的话:‘为什么早些时候没有把太后和她的弟兄们干掉?’可是刀子啊,手榴弹啊,我都不记得有那样的事了。谈到太后,瓦西里倒是提起过这件事的。”
“抽他!”
叶梅利扬把鞭子抡起来,往费季卡·沙克洛维奇的肩膀中间抽下去,直抽得皮开肉绽。
沙克洛维奇尖叫着,喉核突了出来。抽到第十鞭,他的头便有气没力地摇晃着,沉到了胸口。
“把他带下去,”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说,用丝手绢抹了抹嘴唇。“把他好生带到楼下,用伏特加擦一擦他的脊背,明天他一定得招出口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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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苦恼(1)
炉子在没有烟囱的农舍里烧着,烟雾弥漫。
站着的人只看得见下半身,躺在木床上的人压根儿就看不见。松明的火苗惨淡地闪烁着,火星掉在一只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