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蚕食间那木碑已然腐朽,只能通过墨迹辨认出大致姓名。
“王芷若。”梅千念当即想到春秋时著名的楚国诗人屈原的名句,她的名字应是出自九“歌——湘夫人”中的诗句。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梅千念喃喃自语,说罢便除尽坟头上的野草,将上下的新土舔到她的坟头。
梅千念在深山中找到一户废屋,他寻来茅草修缮屋顶,寻来木头简简单单给自己拼上上了一个简单的床。他日日等在通往黄龙镇必经之地,他在等他们如约而至。在这其中他最担心的无非自己的亲妹妹。眼见又过半月,梅千念日日不见他们而来,却看到兵马出征。
这让梅千念开始不安起来,在无心修缮房屋,总担心他们是不是路途上遇到不测,这样的猜想让他难以入眠。
就在他终于忍无可忍准备启程前往华山一看究竟时,梅千念远远望去,只见一行人踏马而来,梅沁在最前头,挥着手,远远地叫着哥哥。
梅千念奔跑着,他还和在辽国时给予回应,他二兄妹仔细打量彼此是不是有了别的变化,而后紧紧相拥。
刘璃轻咳一声,梅千念这才想起来要和他们打声招呼。他很早就注意到那一行中有一个陌生的面孔,猜想他就是刘璃的父亲。
“李叔叔,好久不见!”李健仁闻言胯下马去,仔细此看起面前的少儿郎。“像,实在是像!”李健仁一声惊叹,眼含热泪。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小子骗我,没成想却是真的,却是真的!”
“梅千念呐梅千念,好久不见。”李健仁心里感慨千万,却只道的出一声好久不见。他现在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悼念故友。当年的他总怕那一别会是最后一面,却没想到一语成谶,如今中原所熟知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梅千念,来这一趟可不容易呢,要不是我爹爹和师父武功高强,还真不一定跨过边境线,逃出战区。”刘璃发现梅千念全然没有看向自己,心里不禁有丝失落萦绕心田。她悄悄扯下精心准备的玉簪,胯下马笑道。
“千念见过璃儿妹妹。”梅千念拱手礼道。
“拘于礼节作何,我们边走边说吧。”徐清旧看出了刘璃面色一阵红。而后觉得一阵尴尬。
“哥,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梅沁轻声在梅千念耳畔问道。
梅千念轻拍梅沁手心,以示没什么。
“那小侄为大家引路。”众人牵马,跟行与梅千念身后,向山中进发。
他们并未到梅千念寻得的茅屋之中,而是到了梅千念的坟墓。
李健仁见故友陵墓,不禁泪如雨下,梅家兄妹跪拜,燃香以祭。徐清旧向着梅羽墨的碑前恭恭敬敬地行三叩九拜之礼,将手中桃花酒,尽数酹与父子碑下。
李健仁,徐清旧二人哀叹神伤,始终一言不发。许久后李健仁这才起身擦干眼泪,刘璃徐荛扶起二兄妹,共行至茅屋。
那茅屋虽是经过修缮,但其低矮破败,院墙只有竹条捆扎,透过门扇能看见里面只有一张藤条捆扎制成的床,其四墙潮湿,脚下院落更是泥泞不堪。
李健仁误以为这就是梅羽凡生前弥留时容居之所,神情开始变得严肃,他仔细看着院落的每一处,险些又落下泪来。
梅千念见李健仁如此,又看他鞋上尽是泥渍,觉察到他神情不对,于是强颜欢笑道:“城里已经乱套了,这里是残破了些,但总好歹是一处能睡觉的地方。”
李健仁闻言看向梅千念,只轻声叹息,却一言不发。“要不然……”梅千念想把他们带到一处好地方,却想不到能把他们带到何处。
“这么多年你不容易啊,梅千念,你们兄妹随我回桃花村吧。”
李健仁说完,徐荛紧接笑道:“是啊,这里什么也没有,就不如和我们去桃花村,我想我娘见到你们一定很开心,说不定师娘还能给我梅大哥说上个好媳妇。”徐荛一言,引得李健仁徐清旧泪中带笑,刘璃却笑不出声,她之所见,好似只能更直观感受到自己曾心念的故事与人,她不由自主只想到那份情自己无关,这使她暗暗神伤。她知道自己会因他而喜,亦因他而悲,她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她不愿只做过客,却不想她从来都不是谁的过客。
“怎么了,你还有别的想法吗?”徐清旧见梅千念迟迟不肯作答,于是问道。
“这样不好吗?这样挺好的呀。梅沁姐姐与刘璃姐姐交好,我想她们也不忍离别吧。”徐荛赞同道。
梅千念看向梅沁,梅沁轻轻点头,以示徐荛说的有理。
“千念,我在想一件事。”李健仁突然开口,却不仅仅只看向梅千念,他也在观察刘璃。
“叔叔请讲。”梅千念回道。
“我想将我的女儿许配给你,记得你年幼时便对我讲过,不知道如今还做不做数了?”李健仁笑道。他来之前便早有此打算,他从未问过女儿心意如何,只是见她一路上都在向梅沁打梅千念的故事,到如今真的见到他后却一直惴惴不安,心里猜了个大概。
“什么?”梅千念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没想过多年后再相遇李健仁的第一件事竟是要他娶自己的女儿。
“爹,你怎么也学起我娘乱点鸳鸯谱了!”刘璃之感脸上发烫,她低了头,摆弄起裙角。而后牵起梅沁,躲到了她的后面。
“这……这……”梅千念深知李健仁所言是因他与父亲所交情谊深厚,这让他一时羞愧难安。他并不厌恶她,亦深知他二人并不相配。曾经的灾祸让他常常想自己是天煞孤星,现在的一无所有让他常常自卑。他当然想有一人长留身旁,长相伴,共白首。
他还常常思念耶律淑沁,这让他开始变得矛盾,不知自己已经开始将她所遗忘还是已经开始憧憬,期盼起没有她的以后美好的生活。遗忘并非忘记她的模样,她的声音,与她的点点滴滴,而是从情绪开始一点一滴将她在记忆深处逐渐消磨,直到所有情绪变得不悲不喜,提起时坦然自若。
他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的答应婚约,然后装出一副很爱她的模样,装到即便自己都会以为自己很爱她。到那时心里的自己便会陷入沉睡,只剩下一具只会吃饭睡觉的脸皮。当心底里沉睡的自己被唤醒,就一定会摒弃那时的一切的怡然自得,生出对当下的厌恶,做出对她一切的恶,对她一切的恨。
“等我回来吧,到时小侄一定赴约。”梅千念推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