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六点一到,她换下护士服,卸除工作职务,她不再是他的部属,而是“朋友”——虽然他不承认,但是她还是要用起“朋友”这个身份去看他。
悄悄登上十八楼,走过他的办公室,辛穗在他房前驻足。
再见他,需要勇气,经过那么决绝的话之后,他们应该是陌生人了。进门,会不会是一场难堪?何况……说不定凯琳小姐陪在他身边,那次撞见他跟Miss张的尴尬,她没忘记。
但,转身离开,也许这辈子,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
再见一面吧,最后一面。至少让她将他的面容深深镂刻起,说不定这一次,他们会化解之前的不欢,说不定往后若干年,路上再见,迎着她的会是一张笑脸,而不是别过脸、调开眼光,假装从不认识。
敲敲门,没回应,他们不在?再敲敲,等一等,还是没人……心重重落下,他们连最后一面都相遇不上……缘分,这东西与他们无缘。
垮下肩,往回走,她举步维艰。别了,要离开了……她真的要离开他了,从此天涯相隔,陌路难逢……
几个脚步,她倏地回身。
是了,她可以进去看看那个房间,就算是凭吊她的爱情吧!
那张床她睡过好几场,还有、还有,她买的一个大大的泰迪熊玩偶也在里面,他不喜欢娃娃,每次想到,都要她把它带走,她可以顺便把娃娃带回家啊。
找到借口,她走回原地,扭开门把,推门进入。
他在!
看到他,失落的心瞬间被填满,他在啊,她可以看着他,不断不断看他,把他的眉眼鼻心通通藏进心底深处。
走近床边,他在睡,睡得好沈。熟睡的他不再剑拔弩张,只有一脸安适。
“不生气、不生气,帅帅哥哥别生气,笨笨辛穗才要爱你哦!”对着他,她又不自觉说出这句话。话说惯了,也习惯他的坏脾气,往后,生命中还会有这么一个爱发脾气的男人,让她挂着,要她时时安抚?从未想过,悬着人、安抚人会是一种幸福,而她……爱上这种幸福。
拂开他的金发,拭去他额际薄薄一层汗水,这个男人……火气真大,空调开着,还是让汗水窜出来。
“绍钟……不管你认不认,我都当你是朋友,以后路上碰见,就算你别过头不理我,我还是会热情地跑上前,对你说声——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她努力催眠自己,告诉自己她的爱情已经升华为友谊,不管成不成功,只能是这样,因为,“最爱”已经走到他身边……她除了退让已无别路。
“不要再气我,我知道是我贪得无厌才让自己走到这地步,不然,我们可以再一起去咖啡厅,你点一杯咖啡,我点一杯牛奶,你介绍凯琳小姐给我,我介绍未来老公给你,说不定几年以后,我们的小孩玩成一团,再过几年,我们变成儿女亲家,我就抱着我们的小孙子,对他说:”知不知道,以前你祖父脾气差,赶走好多护士小姐,要不是外婆,你祖父早就活活饿死。‘那时一定很好玩。“
她叨叨念个不停,自己说给自己听。
很吵,绍钟的眉峰皱起,可恶,好梦惊扰,他从一片璀璨星空和芬芳的稻草堆中被吵醒。握着拳头,人尚未醒,已是满腔暴力。
“对了,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是我工作的最后一天,我整天都在微笑,我跟那些对我亲切的人笑,也对骂我的人笑。
“我用笑容告诉她们,我不介意了,就算她们曾经对我有过恶意,可是过完今天,我全部抛到脑后,往后再见面,我只会记得,我们曾是同事。
“爸爸常对我们说:”做人那!不要记恨,恨别人就是不放过自己。‘“你想,要是我不放过自己,我怎么能快乐呢?我是笨笨,头脑已经很差很差,再为生气伤脑筋,一定会笨得更严重,所以,我不要介意。”
眯着眼,她的声音像地下水一寸寸渗透到他心中,化解他心中暴戾,听着、听着,谷绍钟喜欢上这个甜甜柔柔的陌生声音。
“那天,我对你说,我不想当朋友,你可不可以当我是胡说八道,可不可以假装这句话是骗人的,以后,我们还是朋友,虽然不见面,我还是会把你放在心里,时时祈求老天让你幸福。”
当对不见面的朋友?很奇怪的说法,朋友不是事事分享的吗?不见面怎能成朋友?
也许她应该挂起面具,骗自己从没爱上他、没有单恋过他,那么她就能不时出现在他身边,看他、听他、守着他。
但她不够勇敢,要她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恋曲成歌,看着他们永浴爱河,只怕自己心量狭小,容不下他的幸福……
“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哦!要记住笨笨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期待着你幸福。”
她的声音带了哽咽,他没睁开眼,却心怜起这个要他幸福的女人。
俯下头,她在他额间印上一吻,浅浅的,只带了友谊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