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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鱼】………
儒雅的白衣少年微笑着看过来,目光依旧温和。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族人弃他于不顾,他却甘愿做跃入舟中的白鱼,回到这乱流中来。
“方才听闻您来这里,所以跟来保护……”站直身子,我垂下眼帘吐出一口气:“为什么要回长安?”
璃光脸上的笑意一刹的有些落寞,他低下头,从乱石间跳过,向我走来。
“我去洛阳了,那边的牡丹开的正艳,”他停步在我身边,仰起脸看着我,俊秀的脸颊温柔蔓延:“你都知道了吧,他们之所以召我回长安的事情……让你担心了。”
点了点头,我错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璃光的眼神中总是藏着深深的孤寂,这孤寂埋在他淡定的笑容下面,只是在偶然的时候才会翻涌而出,却让人无法承担。
“您为什么回来,如果在储阁的安排下,您大可以逃走……哪怕只是暂时,至少能避过这次祸端。”
我皱眉,璃光却一直看着我微笑,仿佛处身事外般的毫不紧张。
“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如果我偷生,朝中定会猜忌我的族人有谋逆之意。一旦两军相恶对阵,便会有杀戮。到了那时,父被杀,子成仇,双方一旦结下世仇,混乱和战事便如同覆水,无法阻拦。不论胜败与否,苦的还是百姓。若用我一人之头能换取万人苟活,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枉此生。”
依旧残破的火场就像是被战火焚烧过的战场,张扬着直入垂死之地的气息。唯一的亮色便是昂首站立在一片焦黑衰败之上的白衣少年。
他轻松的说着赴死的理由,脸上一直挂着忧伤,却毫无畏惧的笑意。
这便是让他再度回到这里的原因?我的心中又是一痛,连自己性命都无法掌握的质子,心中想着的却是不属于他的天下。
我突然明白了那些朝中的大人们不会容他离去的原因了——如果他能回归本族,定会是一代明君,将那些善战的民族统一成一个强大的新国家。
“璃光大人,即使您下定了赴死的决心,荀子依然会遵从与储阁的承诺而保护您,”压低了声音,我弯下腰看着璃光清澈的瞳仁:“关于此事,我们之间的认知有所不同——对于在下来说,人和人的性命,是不一样的。”
他一怔,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终究又咽了回去。
“不在这里说这些了。天晚了,荀,我送你回乐馆吧。”轻笑一声,璃光举起了手臂让我扶着:“地面上的残瓦很锋利,小心不要伤了脚。”
“不必,”我纵身从只有两尺的高度跃下,看了一眼怔在原地的璃光,回身向外走去:“您最好马上和在下回储阁,长孙大人会保护您的。”
为了本就互相觊觎的双方自愿涉险,你真的就如此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吗……还是,对这座本就容不下你的城有所眷恋……
这让人厌烦的长安城。
“荀子!”他唤了一声。我转身,璃光却侧过脸,额角的一缕黑发随风飘起,蹭在他唇边。
“……原谅我。”
“什么?”
“真对不起,荀,我那夜……送你回乐馆后我在酒肆中喝酒,听闻学馆着火才冲回来救人,却看见……”他低语,仿佛陷在梦魇中,目光茫然:“混乱之下,我居然想都没想的就挥剑伤你……不,我知道伤你的是我说的那些话,就算是说酒醉也不是理由,我居然会对来救我的你如此无理的横加指责……”
是为了这事情道歉吗……我本已经彻底忘记的事情。
“没关系。”
“荀?”
“真的没关系呀,”在身体两侧伸展的手中,一缕缕的清风绕了纤长的手指吹拂而过,仿佛浸入溪水中的清冷,我感受着这随时便能因我意志而幻化为利刃的清流,轻声说:“因为公子看见的,就是荀子的真实一面——身为闇属,本就是追逐死亡,孤绝无情的杀戮之人。任谁在看见那样的在下的时候,都会心存恐惧吧。”
璃光没有说话,许是被我平静的口气震住了。我抬头迎向他的目光,白衣的俊美少年这时的表情让我难以捉摸。
是了,我想起来他在宛如地狱的火焰中与我相对的时候,大喊“为什么是你”时脸上也是如现在这般的……
绝望痛苦。
“兵者是凶器,在下……早就有觉悟了,不用道歉,真的。”
“虽然如此,你还是哭了……”他终于轻声说,皱着眉:“让我看看你的手,我一直很惦念你的伤。”
抬起双臂,我将手捧到他面前:“只是小伤,早已经好了。而且听从了您的劝告,这段时间没有再去招惹什么事情。”
“那包没药……”璃光一笑,眼中一晃的温柔,宛如能容下江河的昊海。
苦笑了下,我低下头:“对不起,璃光。”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因为让您看见我那没用的样子,”我浅笑,看着自己的宛如莲花般展开在眼前,却散发出铁锈般血腥味道的双手:“身为凶器,便要有凶器的样子……怎么可以落泪。”
“荀子,”他附身,手却停在我张开的掌心上,沉了一刻后攥成了拳:“我知道我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