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我发现自己紧紧的抓住光公子的衣袖——对于离开这个世界,我的反应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安然的就能接受。
“不能死,”光注意到我的慌乱,他扶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声道:“如果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月染会伤心的。”
不能死,我还不可以死,但是……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的老师,她一生都在为朝廷效力……为什么有这样的规定,身为闇属便不能终老,一旦无用就会被杀戮……为什么!”
厉声的指责中,我撑起身子,疾风再度飞舞,将垂落在我肩头的散乱发丝卷绕着散向空中。那老者被劲风吹衣服裹在干瘦的身子上,却像是一株老梅般的虬然,只是摇摇晃晃,根基却始终钉在原地。
“等一下,荀子姑娘!”飞身挡住了我,光公子大声喊道:“姑娘误解了,您的先师并非是先生所杀……”
旋风瞬间止住,我手指间的斩玉刀迸裂成一片碎光。
白衫少年双手落在了我肩上,微微用力:“此事另有隐情,请姑娘莫要冲动。”
老师不是储阁所杀?
这……这怎么可能!
颓然跪倒在地,我努力的回忆事发当天的种种,那些被强行掩埋在记忆中的灰暗又惨烈的颜色冲了出来,刺的我混乱眩晕。
“不,我不相信……我记得当时现场并无老师与人争斗过的痕迹,一切都是和我离开时一样,老师坐在那里,她甚至还为那来取她性命的杀手点了茶……老师是没有反抗的被杀的,这难道不是遵从了闇属的信条赴死的证据吗!”
“身为闇属,虽然说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这天下巩固,却依然无法逃开取人性命的重罪,凡是闇属,都会体会到这如毒腐骨的恶业。抱着这样的恶,来生如何安心,也只有用自己的血去洗清这业障。因此而憎恨吗?堕天,你尚未了解牺牲对于刺客来说是多么高尚的结局……你的不安从何而来,是因为注意到这些鸽子吧?哈哈……姑娘,你这敏感的心思确实是闇属中都少有的,可你不该让这从一开始就让自己无法全部投入到战斗中。”
我愣住了,靠定了窗口的老者银须随风飘动,他此时抬着头看着天空一片灰暗的羽翼。
“如你开始就全心要取老朽项上人头,此时已经是另种结局,但也正是猜准了你会被体会到的不安所影响,老朽才会让你看见它们,从而能抗下你无法尽全力的攻击。”
暗自吃惊,我会对他出手,也是被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吗!
“这些鸽子都是一代一代由鸽房养育出的,它们刚会振翅就被驿马从长安带往各路驿站放飞,百只中也只有一只能飞回来,”灰羽飘摇,老者似是对我的愤怒毫无顾及:“其余的,不是死于颠簸的路途,便是随着雁群迷失了方向,更可能是在返回的时候被他猛禽吃掉。但是活下去的,便都是此中精锐……它们亦是为了天下的霸业而培养的战士,是用血铺就这世上最迅捷的消息之路。这些羽禽历代如此,它们阅尽大唐万里河山,将天涯海角的讯息传递回到长安,让朝廷能立时做出应对的反应……”
向上伸出的枯枝一样的双手几乎要插入天空,老者苍凉的声音穿透了纷乱,已经降落的鸽子被老者充满霸气的吼声惊动,再度冲向天际。
“如果这些丧生羽禽的飘羽同时坠落,便能如大雪覆盖了这万里疆土!也正是有了这卑微的牺牲,才会有如今我大唐凌驾于天下的王者姿态!”
我跪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中飞舞成漩涡的灰色流云。
那是储满了能盖了整个江山的雪
;。;;;
………【返禽】………
“如璃光大人所说,姑娘的先师确不是老朽下令所杀。”
“什么?”
老者收回了手臂一挥止住了我的疑问,他转过身:“还有,您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吧……这些鸟儿。”
鸟儿吗……我知道闇属是通过信鸽与朝廷联络,此处是闇属本部,自然豢养着众多的羽禽,只是……
我突然意识到从刚才就感觉诧异的地方。
这些鸟儿的数目太多了!
“姑娘从一早就感觉到了吧,”老者撑着窗棂向外看着,表情在斑驳的阴影中阴晴不定,他睁大了眼睛,像是窥视着那些羽禽的妖物一般:“它们都飞回来了……所有的,所有驿站中的信鸽,都被人放回来了。”
也就是说……难道……
无视我的震惊,垂暮的老者扬起了手——一只灵秀的小鸟扑闪翅膀飞落,老者容它站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用另一只枯瘦的手去逗弄着那咕咕叫着的灰色精灵。更多的鸟儿落了下来,它们径直飞向老者的身边,有一些就站在他引发稀疏的头顶和枯瘦的肩膀上。
“这半年来,它们陆续被放了回来,开始的时候只有几只,然后越来越多。这个月,所有的驿馆中的信鸽都飞了回来。朝廷派了八百里加急去各处驿馆查讯,却发现只是丢失了信鸽,而驿马和信使都没有意外损失的记录。”
这、这怎么可能!
“姑娘,你明白发生了什么了吗,”蹒跚着,逆光中背负着煽动羽翼的老者就像是从梦魇中走出的亡灵,他躬了身子,藏了霸气的一双雕目看着我的脸:“与驿马不同,信鸽在这平安时代是为了各地的闇属与朝廷联络准备的。但是它们却在没有带回任何信息的情况下回来了,一只一只的,每天都会有从各地返回的鸽子……”
我匍匐在他一步步逼近的阴影中,感觉全身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