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看去,那身影模糊不清,于是便往那边叫了一声:“是谁?”
那身影颤抖了一下,接着回应了一声:“有事么?”
明显是女孩子的声音,而且是没听过的。良辰蹙了一下眉,这个动作与母亲极像。然后站起来,往那个模糊身影走了过去。
“啊?你是谁?”良辰在暗淡的星光下看到她的容貌之后在心里暗暗肯定——显然不是岛上的人。
“你又是谁?”女孩反而没有一点生分,反问了过来。这下轮到良辰愣了起来,他站在那里,很久才恍惚过来说:“良辰,我叫良辰。”
女孩子咯咯咯地笑,然后说:“我叫凉澄。”
“不要学我说话。”良辰被她笑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地说。
“谁学你了。”凉澄在暗处瞪了一下这个青涩的少年,然后继续说,“我叫凉澄,凉爽的凉,三点水的澄。”
“啊!”良辰叫了一声,低低地唠咕了一声说,“怎么这么巧?”
凉澄继续踩着水,啪啪啪!很大声。
过了一会儿,良辰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玩水。”凉澄没有抬头,低低地说。
“我是说,你怎么会来这个岛?”良辰的语气显然急促了起来。
“我妈要我来外婆这里住。”
“你妈是谁?”
“我从小跟爸住,爸爸生病了她要我回来跟外婆住,我讨厌她。”女孩子玩着水,嘴里叽里呱啦地说出一大串有关身世的句子。
“你外婆又是谁?”良辰又问。
“你怎么那么多事?”凉澄停下玩水的动作,看着良辰说。
“不说拉倒。”
“哎呀!那么小气。”凉澄拉住他的手,两人貌似很熟悉似的,她说,“我外婆是岛西的王婆婆。”
“哦!是她。”良辰放下她的手,在心底默默地构建起那个模样,最后却总是模糊掉,他认识的人太少,整天像野孩子一样跑去悬崖那边的树林玩。
良辰抬头看海的时候,凉澄已经往岛西的方向渐渐离去。
“凉澄,再见!”
凉澄举起手,向后挥了挥,不一会儿,隐没在夜色当中。
他觉得,那一夜的星光很美好。他躺在沙滩上,不时响起沙沙沙的声响,良辰坐起来,看见父亲从海滩的那边过来了。
像是无数次的夜晚。
【2】
5岁之前的良辰,不住岛上,那时他们住在流沙镇上。
每个清晨,父亲会顶着暗蓝的苍穹出门捕鱼,往往是到日光倾满整座码头的时候,母亲才会牵着或者抱着年少的良辰到码头去,帮父亲将船上捕鱼的网清理干净。偶尔有发臭的小鱼儿,僵硬地搁置在上面,良辰捂住鼻扯掉,父母亲在一旁很欣喜地看着这一切。
那是其乐融融的,多么美好的一家。
却因为年少的良辰的一句话,全部改变。5岁的良辰,什么都不懂得,站在海涵岛上的时候,硬是发脾气说要在海边住,哭完后又奔跑着拾贝壳。
几岁的孩子,大抵是因为一时的贪鲜罢了,可是却没有料到良辰的骨子里宛若有着天性般的固执,第一次被父亲哄骗回去后,第二次便开始不依,第三次的时候便索性不回,坐在沙滩上,一直哭一直哭,母亲看着心里也不忍。于是便跟丈夫说:“搬来这里住住吧!或许过段时间他就腻了,到时再回去吧!”
“可是,怎么能不为你着想呢?这里湿气太重了。”
林若锦蹙了一下眉,然后跟丈夫说:“罢了罢了,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该有的毛病都没毛病了。”
就这样,5岁的良辰成功地说服了双亲,全家搬到岛上生活。
可是,良辰却不知道海涵岛与流沙镇,有着父亲与母亲太多的回忆和痛,那些伤,像是会藏一辈子的沙子,却被良辰的无理任性给一再地践踏。
搬离了镇里的大屋子,住到了租借海边的渔民的小屋子。刚搬进去的那天,屋子里空空的,阳光透着窗那边染色过来,地板上于是铺满了鲜艳的颜色。母亲穿着鞋子踩进去,地上仍然有死去的已经腐烂的小鱼儿,僵硬的鱼干、纸屑,还有很多来不及清理掉的小东西。父亲拿着扫把,把那些大件的物体一一扫出去,良辰站在屋子外面的小阳台,一人高的阳台下面,有细白的沙子,年长的男子跃下去或许都能安然无恙。良辰坐在地上,双脚伸在阳台的木栅栏的缝隙里,荡来荡去。
是清晨,天边的云淡淡的,身后的父亲和母亲忙碌着。父亲小声地嘀咕着良辰的任性,而母亲则一笑了之,百般宠爱着良辰。
“其实这也挺好的,风景好,住久了或许心情宽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