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心知她是有意岔开话题,不想让自己难过,不禁心中感激,微微点了点头,回道:“我三岁起便被师傅带回山上,那以前的事情多半不记得了,有些还是师父说与我听的。那时候刚上山,谁都不认识,小孩子难免害怕,于是不停的哭。于是四哥五哥轮流陪我,有时候三哥也来,每每到了晚上,我便缠着五哥与他同睡,所以感情极好。”
路遥笑道:“真是想看看拉着你五哥袖子,死活都要和他一起睡的武当殷六侠是什么模样。若是散播出去,武当派的名声怕是要大跌。”
殷梨亭一笑,继续道:“大哥二哥他们管我课业武艺,还要照顾我吃饭穿衣,与爹娘无异。二哥授艺时比师父都严格,我和七弟的入门基本功都是他传授的,那个时候经常被罚。”
路遥点头:“你与我说过,说小时候不怕你大哥最怕你二哥拉长了脸教训你。倒是不知都罚你些什么?”
“一开始是站桩、扎马步一类,后来就是些更难的,有时我和七弟受了罚,晚上躺在床上,腿上已经累到一点感觉都没有。”
路遥闻言咋舌:“还好还好,我那点功夫虽然不咋样,也不怎么用功,好歹没被罚过。若是我落在你二哥手里,怕是要被罚的死无全尸。”
“二哥虽然严厉,其实内心最重情义。五哥失踪之后接连一年,二哥表面无事,事实上却是茶饭不思,每每总是吃得很少。有一次半夜我无意中看到二哥在五哥的房间里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宿。后来听大哥说我才知道,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二哥都会去五哥的房间,就那么静静坐着。”
洞外雨势仍旧没有要停的迹象,噼噼啪啪的打在山间林木的叶子上,喧嚣而又宁静。两个人肩并肩的坐靠在一起,听着外面的雨声,殷梨亭说些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情,路遥说些小时候的趣事,时间也渐渐过去。过了子时,路遥开始犯困,一开始还有些声音,渐渐地两眼越来越沉,不一会便合了上。殷梨亭精神尚好,看见路遥闭了眼似乎睡着了,也就没再说话,怕吵醒了她。正打算盘膝打坐,却觉得肩上一沉,熟睡的路遥脑袋搭在了他肩膀上,她睡得迷糊,下意识的寻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把额头抵在了殷梨亭肩颈之间,半个身子靠在他肩膀上,再次沉沉睡去。这下殷梨亭可是再也打不了坐了,脸已经不是红,而是若火烧一般,似乎随着心脏腾腾的跳着。他整个身体僵在那里,手略略抬起,似是想要推开路遥,却又丝毫不敢动弹。良久,心跳好不容易平稳下来,低声叫道:“路遥?路遥?”路遥此时睡的正香,又哪里听得到?倒是似乎感受到了殷梨亭身上的热量,下意识的便往热源靠近,把整个背部舒舒服服的挪了进来。瞬间殷梨亭不只脸颊,连带脖子全都轰隆一下红得一塌糊涂,鼻间萦绕着路遥身上药草的淡淡清香,脸颊贴着她的发丝,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更不用说那纤细的身体靠着他的感觉。殷梨亭现在连叫醒路遥都是不敢了,生怕她这样醒了以后,两人更加尴尬,于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试图集中精神背诵武当纯阳功总决,但是日常可以倒背的口诀,此时却是东错一句西忘一句,颠三倒四不成文章。路遥哪里知道这些,梦中梦到洞外雨停出了太阳,阳光照在身上驱走了洞内寒冰之气,极是和暖舒服,她就是奇怪为什么阳光明明照在身体前面,但是暖的却是后背?
就这样,等路遥第二日一早嘤咛一声微微转醒的时候,殷梨亭已经一动不动的僵坐了一夜,脸上仍旧红云漫天。见路遥身体动了动,离开自己怀中,似是要醒了,殷梨亭仿佛是小孩子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到一样,极是惊恐的借掌力一称地面,把自己的身体推离还没完全清醒正在打哈欠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路遥。路遥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方自睁开仍旧有点惺忪的睡眼,看着离自己二尺远的殷梨亭,半梦半醒地道:“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雨停了么?”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夜做的好事让殷梨亭过的是多么的煎熬。
第十七章 鸿雁传秋书
外面清晨的阳光映在林间,昨夜的雨水将天空洗的湛蓝清澈。两人一路回了武当派后院,一进门,就看见张松溪正要出来,见了两人,张松溪上上下下看了许久,忽地一笑。那笑让路遥着着实实的打了个冷战,似乎自己被算计了什么。
“六弟和小路好兴致,昨夜冒雨夜游武当山,觉得如何?”张松溪微笑调侃道。
路遥此时方才想起,这年头好像男女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男女授受不亲一类的说法。于是终于有点明白为啥一路下来殷梨亭脸红得如此灿烂堪比朝霞,于是赶忙替殷梨亭洗刷一下清白,道:“哪是夜游?我昨日和殷六哥去天柱峰下的寒潭那里取天山雪莲制药,碰上大雨,没办法才在那冻死人的地方待了一宿。湿漉漉的连个火把都没处生。”
张松溪闻言,似乎笑得更是开心,道:“我去着人烧些热水,小路可以趋趋寒气。”
路遥素来每日必然沐浴,现下要是洗个热水澡那的确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此时连忙点头。
却听张松溪继续道:“六弟先随我来。”
殷梨亭低着头,乖乖的走到张松溪身后。不敢看路遥一眼,也不敢看师兄一眼。
路遥有些奇怪的盯着殷梨亭如小白兔一般的模样,瞪大了眼。
张松溪眼睛微米,笑道:“待会我和六弟要下山去一趟武昌采办中秋山上要用的东西,小路你可有要带的?”
路遥想了想,道:“稍等一下。”
说着到了自己屋中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张松溪道:“可不可以麻烦张四哥把这个替我交给武昌望江楼的掌柜,让他帮我交给秋翎庄的庄主?”
张松溪点点头,接过包裹,见四四方方的木盒子上面写着“傅秋燃收”的字样,于是道:“小路放心,好好休息,包裹我会亲手交给望江楼的掌柜的。”说着拉起殷梨亭,一路去了。
………
剩下的几天,路遥忙着收拾药材、照看阿燃、给俞岱岩施针用药,疏松筋骨,到是再也没见到殷梨亭。就连原本日日跑来再常常被她欺负的莫声谷也没见到人影,反倒是平日里极少见的宋远桥和俞莲舟来了好几回。宋远桥每每来,大多都是问问俞岱岩的情况,关照路遥有任何需要都直接和他师兄弟们讲。而一向沉默寡言的俞莲舟来,路遥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她本就打算治疗当日俞莲舟与殷梨亭二人陪她一起,盖因他们二人已经看过这种鲜血淋漓有些骇人的治疗过程,想来会更容易接受。而且俞岱岩的伤比起梅寒兮,却是要棘手的多。于是路遥给俞莲舟细细的讲了当日治疗的过程,并嘱咐他要做的事就是尽全力护住俞岱岩心脉。
这日在路遥将所有事情全部交代完给俞莲舟后,却见一名道人带了一个中年男子来到路遥院子的门口,不敢轻易进来,朗声问道:“请问路姑娘可在?”
路遥对俞莲舟笑道:“你们武当弟子倒是个个君子作风,守礼得紧。”,随即脆声道:“道长请进。”
那名道士乃是武当一名三代弟子,见了俞莲舟在此连忙行礼。俞莲舟见路遥有客,随即告辞出来。那人躬身送了俞莲舟,垂首对路遥道:“路姑娘,刚才这位客人来,说是由江南秋翎庄来派来,送东西给路姑娘的。”
这时那名男子上来,恭恭敬敬的打个千,“宋晋文见过大小姐。”此人乃是秋翎庄的副总管,与路遥自然相熟。
路遥让出一张椅子,给他倒了杯茶,道:“宋先生请坐,是秋燃让你来的?”
那人谢了座,点点头,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香檀木盒子,双手递给路遥道:“庄主命小人务必在八月十五以前将此物交与大小姐。”
路遥接过盒子,入手觉得甚沉,心道不知今年秋燃送了什么来。却见宋晋文已然站了起来,冲路遥一拱手,道:“庄主命小人交托完东西之后立刻赶往川中,小人不敢耽搁,怕是这就要告辞,望大小姐海涵。”